“狐前辈。”
顾余生抱拳行礼，神色平静，并未表现出太多的热忱，当年他初行大荒寻找莫晚云，亲眼见证狐族九支分离散天下，自己也曾因为莫晚云的缘故，为狐族的血咒而奔劳，可到头来，这位老人家却设计让莫晚云在洞天里困守一百年相思。
莫晚云为了选择自己，与狐族斩断羁绊，枯渡百年身，那等煎熬，如今想来犹让顾余生十分心疼，以至于后来狐族罹难，他亦没有出手帮助，只是在清源洞天里让红缇等少数狐族女子留下来过平静日子。
“嗯，看起来你成长了很多，比当年要沉稳多了，身上甚至有岁月的痕迹没有完全洗尽，老身也能察觉到你对我的怨愤。”狐姥姥身影化作一缕缕灰光向顾余生走来，鬓间布满沧桑，“抱歉，当年有很多事，狐族身不由己，我亦身不由己，我既然以这种方式被你解封，说明你与莫丫头之间，并没有长相厮守的缘分，这也在老身的意料之中。”
顾余生闻言，收敛心神，禀礼道：“晚辈心乱如麻，还请前辈告知详情，感激不尽。”
“嗯……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狐姥姥的灵魂有所思，“还是替你解开心结吧，当年你入大荒，见证了狐族九支的支离破碎，老身的确想要让莫丫头重塑狐族昔日的荣光，可惜狐族之中有不同的声音，我虽为大长老，却也不能忽视他们的声音，让莫丫头斩断狐族的羁绊，也是迫不得已之事，至于让她困于洞天百年，实则是为了让狐族供奉的灵魂之火彻底与肉身融合。”
在顾余生好奇的目光里，狐姥姥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莫丫头一生下来后，就失去了人魂，必须以先天之物来填补，当年莫潇湘刚好与我狐族香女有一段深情，香女趁我不在，将狐族的灵魂之火替莫丫头续上了性命，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莫丫头的确算我狐族半个女子。”
“灵魂之火？”
顾余生心生好奇，他这些年遍览群书，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可他很快意识到，莫晚云的身世恐怕没这么简单，莫潇湘，可能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先祖白帝从天外世界带回来的神秘之物，供奉在我狐族的宗龛之上。”狐姥姥叹息一声，“我狐族以此物而兴，也因此物而亡，若非莫丫头将此物融入元胎人魂，我狐族大概率还会出一位妖帝，当年遴选出来的几个苗子，就包括在玄龙王朝当国师的蓝灵丫头，所以她痛恨莫丫头，自然也把这一切仇怨移转到你身上。”
“那晚云她究竟……”
顾余生欲问身世，却被狐姥姥抬手阻止。
“这件事，老身并不知晓，你若真要深究根源，恐怕还得去找莫潇湘，当初他与你父亲颇有交情，如果是该说的，他早就对你说了，既然你不知道，那还是不要太好奇，毕竟当年你父亲和你母亲之间恋情，可是震动了整个玄界，莫潇湘也没向任何人透露过什么。”
狐姥姥见顾余生重新变得平静，她抬头看向此方世界的苍穹，重新低下头来时，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人族小子，你知道吗，老身这一辈子是从来不相信人世间情情爱爱的，但是你到大荒那一年，她曾在我门外跪着求我，让我想办法重塑你的天魂，她说……她在眠月古井里看不清你的面容……”
顾余生的身体陡然紧绷，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
当年他和莫晚云在大荒清凉观的眠月古井背对着休息，想起眠月古井的传言，没忍住好奇往里面看了看，他犹记得莫晚云那溢流出眼眶的晶莹泪珠。
“那丫头真傻。”狐姥姥再次叹息，“岂不知你们两个皆是命运相怜的人，她却事事为你着想，对你一心一意，她说，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都会为你找回失去的天魂，让你在修行之路上顺顺当当……我问她，‘值吗？’，她说，‘值’。”
原来在莫姑娘的心中，自己的分量如此之重。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也在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前辈，若我也想为她找回人魂，是否有办法？”
狐姥姥沉默片刻，“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
顾余生无比决然。
其实他的内心，已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初的瞿梁红，也是偶然在青萍州和烟州之间消失，而半天前镜月为了活命，告诉他知道其下落，偏偏又刻意不说，这两者之间，说不定有某种必然的联系，只是镜月突然从空间结界里消失，一时之间也联络不上。
“人之三魂，乃是先天孕育而生，如今有人夺其三魂，必定是图谋生死之事，莫丫头失去的是人魂，人魂较天魂和地魂不同，若它不在肉身之畔，则会徘徊而散，夺取者纵然成功，也必须将人魂拘于养魂之地，但这几处养魂地散落于七界之中，我曾以狐族宝珠占卜过，皆没有其魂印，反倒在此时，感应到一丝丝微弱的灵魂之火气息，或许晚云的人魂就落在此界，可惜我已身死，无法再感应……”
狐姥姥灰色的魂身逐渐闪烁，她指了指顾余生贴于身的红绳钗珠，“你有莫丫头的随身之物，可以借助天感之术追踪其人魂。”
顾余生眼睛陡然一亮：“前辈，什么是天感之术？”
“一种特殊的灵魂秘术，精通此秘术者，唯有黄大仙一族，神蛙一族……然大仙一族百年前已迁居隐遁黄沙密林深处，神蛙一族则遁于次元世界……恐怕难以巡其踪迹，除此之外，昔日道宗也有类似的天人感应之法……”
狐姥姥说到此处，已然觉得这种事对顾余生来说千难万难，不忍让顾余生背负太多，毕竟曾经的道宗已分裂成为三宗，就算有道术传承，也应该分成三家了，况且她封印在符篆内的灵魂烙印也在急剧衰减，已到了耗尽之时。
“顾小子，纵然你学得天人感应之法也是无用，能够剥夺人之三魂，绝对是大乘境以上的强者……能活下来，已然是奇迹，你们都要懂得惜命……眠月古井的预言，并不一定……”
风轻轻一吹，顾余生手上的杏黄符篆耗尽能量，零落成灰从指尖飘落。
顾余生五指轻轻一握，拳头攥紧。
此刻，他已下定决心去做三件重要的事：为晚云寻回人魂同时也要为自己寻回天魂，帮莫凭栏找到瞿梁红的下落，再找到从玄界被引渡的诸位圣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