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内,剑灵葬花看着那一朵逐渐叠次盛开的青莲,平静的她眼眸里露出一丝丝意外,随后,她若有所感地看向窗外。
无声无息间,葬花已出现在观外临崖的云海边缘,随风而起的云雾化作无穷变化的剑海波涛。
片刻后,云海里逐渐浮现面容清朗的神机道人,他拱手作揖:“在下并没有恶意,未知阁下……”
神机道人话还没说完,深邃的瞳孔骤然一缩,怔然数息,声音微颤道:“原来是前辈,时隔多年,您老人家终于脱离大墓,风采依旧,真乃可喜可贺。”
“噢?当年寻求庇护的小道童,如今已两鬓星星,真是岁月易逝,往事难回首,现在此山不能进,你现在离开,我不会对你出手。”
身为大乘修士的神机面容苦笑,这坐忘峰本是他的清修之地,如今反倒不能进了,只是迷雾中那道剑灵的话又不得不遵从,他微微后退三步,感慨道:“红尘岁月,人生代代,前辈拒绝道宗的无数天才,又拒绝贫道,如今何以选择一个天魂残缺之人奉为剑主?”
葬花不言。
神机低叹。
“莫非他是背剑人的缘故?”
“昔日的人皇,吾亦见过几位,回去吧,这几日不要来打扰。”葬花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命令,“还有,他的路很长,你不要干涉,让他自己走。”
“贫道知道了,告辞。”
神机道人拱手,飘然而去,站在人界最顶端的修士,不敢忤逆剑灵之言。
仙雾萦绕,坐忘峰在诸山若隐若现。
天静道人和天元子两番欲前往坐忘峰,被两道禁符阻止,二人虽然不解,却也只能悻悻而归。
往后的数日内,田家那位娇女三番强闯坐忘峰,被无形的剑气冲击,差点跌落山涧摔死。
这一日,天宗之南,有修士看神剑从苍穹重新坠落人间,似被万妖窟的某位大妖吞噬。
同时,那一把神剑的机密也不知道被谁泄露出去,其蕴藏着时间法则的传言越演越烈,不仅人族修士被惊动,佛宗,魔族,妖族,时沙万族以及诸多宗门势力都想要获得此机缘,就连眠月三使,刑天使者御龙君四人也放弃了控制谪仙城的企图,联袂进入时沙之南广袤无垠的万妖窟原始森林。
一心修炼的顾余生并不知道一把神剑引发了时沙局势之变,数日之间,他炼化神龟之血以供灵葫芦之变,可谓耗尽心神,就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渡过这一劫难关之时,让他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
神海世界的灵葫芦在攀满道树的藤蔓后,并没有停止生长,而在道树的最高处蔓延一根苍翠的藤条迅速扎进他本命瓶,直接在元胎内扎根,随后,一朵奇花在道树上方盛开。
此花开七色。
一时之间,顾余生竟分不清它是道树所开,还是灵葫芦所开,他原本已从元胎中凝出婴儿般的天魂,这下倒好,天魂与根须相连,直接木化,变成了一个木灵形态的天魂元婴。
“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就算想要阻止也不能,因为他不能斩断这一切,否则自身神魂也会遭受极大的反噬。
他原本拥有一瓶神龟之血,在葫芦和道术的根须进入到元胎后,神龟之血内蕴藏的生命本源力量被迅速汲取,他即便不运转太古经,大荒经,神龟之血也无法让他爆体而亡了。
好在早年顾余生在五心殿获得一瓶大妖之血,同样极为不凡,两血凝练,才堪堪让道树上凝出的七彩之花凝成花骨朵的模样。
又过了三日,原本包裹在他身体外的青莲不再从天地间汲取灵气,反而它自身蕴藏的精纯木灵之气,也被顾余生的肉身吸取一空。
渐入初冬,坐忘峰本该霜雪厚济,却在短短的数天之内冰雪消融,湛蓝的冰雪之水倾泻于渊,形成美丽的瀑布。
天元子数夜凝观灵气稀薄几无的坐忘峰,苦笑无言,他虽是天宗掌教,但神机师兄已经交代了他,无论坐忘峰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去探看。
“照这样下去……我天宗这百年来聚集的灵气都要被吸干了……”
天元子叹息一声,可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吹来,天地间有一道奇异的花香扑鼻,紧接着,天地间出现一个苍翠的旋涡,浓郁到极致的木灵之气从坐忘峰弥漫飘向山川地域,那满山即将凋零的枫叶变得红彤彤一片,风吹叶摆,好像星星之火燎原。
天宗崇尚道法自然,天人感应,门内弟子自然以木灵根者众,这顷刻间的木灵之气爆发,如同天降甘露。
天元子紧锁的眉头陡然舒展,恍然间想到什么,他纵身一跃至钟观,敲响了钟声。
他要趁着木灵之气大盛,召集宗门弟子一起修炼。
悠悠钟声率先回响在天宗。
两个时辰后,地宗也钟声响起,唯有最北的人宗没有钟声,人宗弟子或下山斩妖,或劳作于田间,在隆冬降临前将最后的庄稼收进仓里。
山上枫叶红,苍山皑皑雪,人间的烟火长。
斜阳的余晖透过轩窗落在顾余生的面庞上,青莲花落,他从盘坐中缓缓睁开眼,观内浓郁的木灵之气蜂拥入体,他形似木化的手臂微微抬了抬,起身伸了伸腰,轻轻推开观门,风吹少年的面庞,鬓角华发青丝飘荡。
过去的十载江湖风雨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一如当年束冠之礼般英姿如玉。
少年将手伸出门外,五指对着垂落西边的红日,金色的霞光从指缝间轮转在面庞,不断变幻的指影如同岁月的年轮,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些许慵懒的笑容:“我有些饿,你饿不饿?”
霞光穿过空空的观落在墙壁上,那一道剑灵倩影好像挂在墙壁上的画一动不动,她的一双眼睛,打量着少年的背影,那丝丝光从少年的两肩腋下穿过,絮絮尘灰如同飘飞的雪花,当真美丽极了。
“不吃啊?我有些饿了。”
少年迈步,走进观院东角的柴房,不一会烟囱上飘出丝丝青烟。
墙上的人画动了动,她的眸子落在院角洗菜忙碌的少年身上,她久于人间,世事洞若观火,唯独不解的是,他人修行能辟谷,断红尘,这少年却斩不断五谷之味,深深地眷念着人间的清欢。
墙上烛光照亮暗下去的房间,少年端捧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走进来,嘴里发出唿唿的吹气声,待砂锅放置于桌上,他用手指捏了捏耳垂,转身又添了一盏油灯放在四方桌上,砂锅里的热气在光影下如同深山起云澜。
少年摆两个碗,一个先放对面,一个后放面前,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似要取酒,但平素里挂腰间的葫芦已不知所踪,他尴尬地笑了笑,吞咽一口唾沫,仿佛一锅的美食,瞬间不香了。
光与暗的交织下,一壶酒无声无息递了过来。
少年忙不迭把酒葫芦扒开,吞吞吞狂饮,深呼一口气,下意识开口:“给少爷满上……”
咕咚!
少年手上的酒壶消失,整个房间空气骤然森寒无比。
“咳!”顾余生恍然抬起头,尴尬朝阴影里赔了个笑,“我糊涂了,你原谅我吧,你咋都行,别把酒撤了啊,嗳?唉唉?你别端走锅啊,这雪地里的野菇十分煲的汤十分鲜美的,千万别洒了……小心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