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晶越发明亮,庞斑的修为一降再降,锁链的束缚,却没有最开始那般牢靠。
“果然!”庞斑神色一喜,旋即加快了输送的速度。
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越发薄弱。
眼看就只剩下宗师中期的程度。
终于,锁链彻底松开,庞斑重新恢复了自由身。
而他也没有急着取回自己的修为,而是重新以精神力凝聚出一块黄晶,然后继续输送着体内的本源真气。
他的大部分修为,都存在了前一块黄晶之中。
而之所以要将修为分两份储存,也并非是因为上一块黄晶容纳不下。
而是剩下的这一部分修为有些特殊。
它们不是庞斑自己修炼出来的,而是来自于那源源不断的特殊怨气。
那是一种类似于军阵的加持。
并且这种加持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结束。
他想着多储存一些,等这事儿过去后,可以回蒙元请教师尊。
若是没有问题,保不齐他可以借助这两块黄晶,在精神升华后的极短时间内,完成真气升华。
一举成就大宗师之境。
不过,这种加持并没有存在太久。
便见天空中漂浮着的锁链,如灵蛇吐信一般,左右摇摆,像是在嗅某种气味,最后锁定了某个方向,激射而出。
而它奔去的方位,正是怨气聚集体的所在。
特殊的怨气,不愧特殊之名。
在锁链来袭的刹那,便有一股股能量,汇聚出一道虚幻的身影。
那身影先是躲开了锁链,而后怨毒地看了一眼庞斑,到最后,竟是汇聚能量,自己把自己炸了。
庞斑:“???”
他有些无法理解,这人难不成是傻的?
若是换位思考,换做是他,哪怕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也不会引颈受戮。
刚才那道身影虽然算不上引颈受戮,可对方的自爆没有任何意义。
既没有影响到锁链,也没有波及到他。
他如此想着。
天空中的锁链,却没有这么丰富的思维,失去了目标后,飞快回缩。
过了片刻,天朗气清。
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
普贤真人察觉到了远处的异象消失,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出乎意料,低眉看去,将大明的军阵仍在竭力抵抗。
手中的如意轻轻挥动,无数星光洒落,在坠落的过程中,化作一粒粒石子。
石子起初仅有黄豆粒大小,可随着坠落的速度加快,其上逐渐覆盖了一层火红,转眼间,已变得如东山风动石一般大小。
天空中仿佛降下一场流星火雨。
下方的将士看到这一幕,求生的本能都衰减了不少。
随之一同受到影响的,还有煞气。
“神侯,您先走吧......”
朱无视身后,一位将领吞咽一口口水,脸上变幻出绝望的神色。
他们多半是跑不掉了。
但铁胆神侯不同,对方是宗师圆满的高手,若是想走,即便眼下的情况危机百倍,也是能走的。
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他们无论如何都走不了了。
可若是对方一同死在了这里,这对大明来说,可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么简单了。
铁胆神侯的内心也在动摇着。
说不怕死那是假的。
没有人不怕死。
问题是,死也分很多种,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
若是再除去外人的看法与流言蜚语。
死就只有两种。
甘心与不甘心。
若是能一命换一命,救活素心,他甘愿去死。
可若是死在这里,固然有大军陪葬,青史留名也不是奢望,可他不甘心,他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
所以,他不想死!
可还没等他最后做出决断,便见来袭的洪流,水势翻腾,化作一道滔天巨浪,朝着大明军阵的方向压盖而来。
朱无视瞳孔骤然收缩。
他发觉,天地间的元气变得沉重起来,尤其是落在他的身上,更是重逾千钧,压得他动弹不得。
这是否意味着,天空中的大宗师,态度发生了转变?
或者说他的分析有误,自己在对方眼中,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他不想突破,对方便要将自己葬送于此,以绝后患。
念及此处,朱无视心中反倒是一松。
至少现在他没了选择。
只能不甘心地去死。
想点好的,至少他和大军同进退到了最后一刻,若是大明能够挨过这一劫,他的身后名应该还是好听的。
至于素心,他虽然不甘心,却不会不放心。
毕竟古三通那个混蛋还活着。
不过,还是好不甘心......
朱无视积蓄真气,准备做出最后的拼死抵抗,不过他的真气都要回满了,无论是天空中的流星火雨,还是那铺天盖地的巨浪,都没有砸下来的意思。
他忙止住了真气,抬头向上看去。
却见巨浪诡异的悬停在了空中,犹如一面盾牌,竟是替大军接下了火雨流星。
一颗颗丈许方圆的石头,落在水面上,激起莫大的水花的同时,表面上燃烧的火焰飞快熄灭,一时间,水雾氤氲,几乎看不清楚天空中的情况。
反倒是巨浪中的画面,因为有着水雾作为背景,稍稍清晰了一些。
将士们定睛看去,就见那一颗颗巨石落在水中后,速度急剧减缓,几乎没能在水中留下清晰可见的轨迹。
“扑通——”
待到石块完全穿过巨浪,已失去了全部的冲劲,虽仍朝着大军的方向砸来,却威力大减。
朱无视原本准备殊死抵抗的攻击,在此刻释放。
其中充当核心的,并非是绝情斩刀意,而是霸刀刀意,这是霸刀岳山在妻儿老小被屠杀殆尽之前的成名刀法。
朱无视在岳山临死前吸了他的功力,自然也得到了这一道刀意。
霸刀刀法,刀如其名,以势压人,无往不利。
这一刀斩出,空中掉落的石块,并未被一分为二,而是直接化作了石粉,而后被席卷而来的刀气,吹回了悬定在空中的巨浪之中,使得原本因平静而变得清澈的水体,再次浑浊。
大军也在这一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神侯!神侯!神侯!”
朱无视并未制止。
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大军气势越是高涨,他能够调用的力量也就更多,这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与此同时,天空中,那骑着白象的大宗师,终于是变了脸色,虽然只是稍稍凝重,却也足够说明问题。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句话放在大宗师身上,显然并不适用。
因为没有哪个宗师,能正面抗衡认真出手的大宗师。
正因如此,能够让大宗师脸色凝重的,就只有大宗师。
而普贤真人的这一具身躯,真气修为已被他强行拔高到了大宗师境,并用大宗师境的质变精神力,将修为稳固下来。
换句话说,他现在是‘神’‘气’两道完全质变的双料大宗师。
值得他郑重对待的对手,至少也要是双料大宗师。
但见一只白鹤东来。
白鹤背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老人略显清瘦,约莫百十斤上下,白鹤驮着他也不知飞了多久,却不见半点疲累,翅膀依旧强劲有力地挥动着。
见到来人,普贤真人没有半点犹豫,手中如意朝前一送。
如意飞起,于空中化作一口寒气森然的宝剑,朝着那须发皆白的老道斩去。
老道不慌不忙,手中取出了一柄半秃的拂尘,随手一扫。
如白浪一般的拂丝自拂尘前端生长而出,仿佛能够无限延长一般,朝着宝剑卷去。
宝剑拂尘交锋一回合,拂尘略占上风。
乘胜追击。
拂尘就要卷住宝剑剑柄。
宝剑却忽然一分为二,一口化作两口,两柄剑交错如同剪刀,便见寒光一闪,长丝尽断,跌落到下方的巨浪之中。
普贤真人见状,嘴角略浮现出一抹戏谑。
仿佛是觉得这后生晚辈,即便境界与他相仿,手段却不堪大用。
可接下来,他却笑不出来了。
两口宝剑朝着清瘦老者杀去,可还没等靠近,下方的巨浪中,忽地又掀起了波涛。
普贤真人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朝着下方看去。
就见波涛之中,一柄柄造型古朴的水制长剑,自水中激射而出,每一柄剑的剑身之中,都有着一条洁白的长丝。
正是刚才拂尘被斩落的部分。
“御水成剑?小道尔!”
他话说得轻松,内心也的确不以为意,水做的剑,哪怕被临时炼制成了法器,本质上还是水。
水有强弱之分,强如波涛,有排山倒海之势,弱如濈湿,有润物无声之能。
若是能够运用得当,水无疑也能在战斗中发挥出莫大的威力。
可问题是,水剑算是运用得当么?
何为剑?
双刃、直身、尖锋。
材质为水的剑,仅仅能满足直身这一项要求。
在普贤真人看来,根本不配称剑。
又如何能够同他的吴钩双剑争锋?
无数水剑升空而起,迎上了吴钩双剑,眨眼间,便有数十柄水剑破灭,化作水流。
可却在更短的时间内,有更多的剑扑了上去。
锋锐无双的吴钩,便被这孱弱的水流拖住了脚步。
普贤真人皱起了眉头,指尖轻点而出。
一道光华自吴钩剑上亮起。
旋即,温度升高,两柄剑的剑身通红一片,环绕在剑身周围的水剑,尽数被蒸发成了白色雾气,又很快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两柄剑再次飞出。
可这一次,依旧未能命中那白发老道。
只听‘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吴钩剑的去路。
那是一柄白色的剑,仔细看去,依稀能看到绵密的纹路。
是先前那一柄柄水剑的核心。
最先被斩断的拂尘长丝,这些长丝在水剑中凝聚出了剑意,在水剑被蒸发后,自发地汇聚在了一起,相互纠缠,最终汇聚成了一柄通体纯白、造型古朴的长剑。
和刚才的水剑不同,这柄剑的坚韧程度毋庸置疑。
吴钩剑没有止住攻势。
转瞬间,亮起百余道剑光,可与大日争辉。
那纯白古剑,却仿佛水中的一片落叶,随波逐流,好巧不巧地避过锋芒而后以柔劲一一化解。
吴钩剑的旧力终是耗尽。
重新化作如意,飞回到了普贤真人的手中。
“承让。”清瘦的老道笑了笑,也朝着白色古剑招了招手,古剑便重新散做拂尘长丝,与长柄相连。
普贤真人没说什么,身下的白象便自发腾云驾雾,一路向东而去。
在他离去后,下方的巨浪也消散一空,重新化作天地元气。
只有残破的尸体,和侥幸存活下来的高丽国士兵,从高空坠落。
须发皆白的老道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手中的拂尘甩动。
一团团云雾在半空中成型,包裹住那些还活着的人,将他们平安地送到地面。
至于之后大明将士要如何处置他们,就不是他应该过问地了。
做完这一切后,老道伸手拍了拍身下白鹤的长颈。
白鹤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形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重新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
......
佛堂。
继普贤真人的神像化为腐土,拘留孙佛像对应的风铃无风自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过响声到了尽头,佛像却仅仅只是出现了几道裂痕。
而后一道异样的华光生出,佛像上的裂痕,正在缓慢复原。
秃头道人抬手,从华光中截下一抹光点,朝自己光洁的额头上送去给。
随后,一幅幅画面,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浮现出来。
最先出现的,锁链释放庞斑的画面,画面十分真实,甚至能够直观感觉到庞斑的气息。
而后画面倒退。
顺着锁链的视角,一路回返到了战神殿。
在看到战神殿内,堪堪开裂的浮雕图,又看向了犹如共鸣一般闪烁着亮光的另一块浮雕图。
秃头道人眯了眯眼睛。
继续回溯画面。
从怨气冲霄,到卞学道举行仪式,再到卞学道一人分饰两角,却被偷看的巡逻士兵打断,最终没能完全记下仪式......
看到这里,秃头道人长叹一口气。
“你还是决心和我作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