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你当邻居,你拿我当冤大头。”他低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在说谁,也许是对空气,也许,是对自己。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那只老猫在门边伸了个懒腰,尾巴一甩,像是也厌了这场无意义的争执。何雨柱站起身,手脚却慢慢有了动作,他径直走到灶台边,掀开那只放在竹屉里的饭盒。
那是他今早亲手做的盒饭——白米饭上面铺了一层卤肉片,还有一块焖蛋,边角是咸菜和几根炒豆角,热的时候香气扑鼻,冷却之后也不失味道。
那是留给棒梗的。
他向来记着孩子的嘴馋,虽然不说,但每次做饭的时候总是多舀一勺,锅底的香油、边角的肉末、汤汁浓稠的豆腐块,凡是好吃的,都先往那饭盒里拨。不是他惯,是他心软。
可今日秦淮如当众一番指责,他心里那点好意顿时被踩得粉碎。
他站在原地,伸手取下那只饭盒,动作利落又果断。盒盖“啪”地合上,他转身将它揣进自己的布袋里,像是揣了个无关紧要的物什,没有半点犹豫。
屋里光线斑驳,照着他的背影透出一种冷硬的轮廓。他出了门,脚步很快,一步步踩得青石板响,毫不掩饰。
院子里依旧寂静,却能感觉到某些窗后有人偷眼窥探。何雨柱没有回头,他径直往后院走,越过那几间低矮的偏房,最后停在锅炉房边的一处铁皮棚下。
那儿堆着废木头、铁丝筐和些年久失修的破家具。冷风顺着缝隙灌进来,带着生锈的金属味道和煤灰的腥涩。这里远离正院,是院里最冷清的角落,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因为他白天干活的锅炉间,就在隔壁。
他坐在铁皮桶上,将饭盒放在膝盖上,抽出一双木筷,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稳稳插进饭里。饭早凉了,但他没在意,只是一口一口地吃着,像是在嚼着什么郁结在心头的怨气。
饭咬得咯吱响,连咸菜都吃得发出细碎的脆声。他的牙紧紧咬着,脸颊微动,眼里没有愤怒,反倒是一种彻底的冷淡。是那种从被一遍遍误解之后凝出的寒意,是人被失望耗尽之后的沉静。
“以后……谁也别想再从我这里讨一口饭。”他心里默默想,手却不停地扒饭。
他不是记仇的人,但他是个极重情的人。也正因为这份情太重,所以一旦被践踏,他就连表面的体面也不再保留。
饭盒很快就空了,他把筷子收起,盒子扣在一起,站起来,将饭渣顺着下水井口倒进去,连水都没冲一口。他回身走回屋的脚步,不再像先前那样犹豫,反而快而稳,像一个终于看清了风向的人。
他回到自己的屋里,屋门一关,“咔哒”一声,是那把新装的铜锁合上的声音。他坐下,点了一盏小煤油灯,光线微弱,照在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一道道伤痕清晰如昨。
他翻出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笔记纸,工整地写上雨水下周要交的书本费,又添了几笔油盐的支出,将纸压在小册子里,收进那锁住的抽屉。
这才是真正要紧的。他心里明白。
屋外风渐大了,吹得屋檐瓦片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诉说院里的秘密。何雨柱却不再去听,他已经关上了心门,就像那只铜锁,“咔哒”一声,稳稳扣住。
他抬眼,看了一眼那盏油灯,微微眯起眼。院子外的动静,他已经不想再管。
他的眼神凝滞,额角那道浅浅的纹理因思绪紧绷而更显清晰。手指不自觉地在木桌上轻点,节奏时快时慢,像是心头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撞击,却又被他生生按下。
他不是不气。秦淮如的那番话,句句都像针,扎得他胸口发闷。但他也不是个冲动的人,尤其是在这座四合院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明白,吵架容易,可后果难收。
“不能硬来。”这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他不是怕她,也不是怵院子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只是他清楚,和秦淮如这样的人吵一架,哪怕吵赢了,落下的也不过是更多麻烦。他一个男人,要是被人说成跟女人计较,那脸面还要不要了?尤其是在这四合院里,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来满院议论,他不想让雨水听见半句。
他不想让妹妹看见他怒气冲天的模样,也不想让她夹在他和邻居之间无所适从。
“雨水还小,她还得靠我撑着。”他抬起手,按了按眉心,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浮现在他脸上。那不是肉体的累,而是一种深藏的倦意,是多年来在劳累与压抑中酝酿出来的沉沉疲惫。
他忽然想起今早雨水临出门时回头看他的眼神,清澈中带着几分不安。那时候她欲言又止,像是想问什么,又像是不敢问。他当时没太在意,可现在回想起来,心头却生出几分悔意。
“她是不是早就感觉到我心里不痛快了?”他自问,心里泛起微微的苦涩,“一个孩子都能看出来,我却还要逞强装没事。”
他低头看着那空掉的饭盒,盒盖合得严丝合缝,边角还有一抹油迹。他用袖子擦了擦,动作轻缓,仿佛手中不是饭盒,而是什么易碎的东西。
“明天……还是给棒梗留一口吧。”他终于这么想着,虽然心里依旧压着火,但那份火已经从最初的怒意,转成了沉重的怜悯。
他想起棒梗那双偷偷摸摸瞥他的眼睛,眼底虽然狡黠,却终究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天真。那种眼神让他无法真的下狠手。打不得,也骂不得,骂了是大人欺负小孩,打了更成了院里传风口浪尖的料。
“我不能跟个孩子过不去。”他轻叹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和风声混在一起。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秦淮如对棒梗的那份溺爱,已经不是简单的母爱,而是盲目,是过度。他想劝,可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一句也不会听。他们之间不是没坐下来好好谈过,但每次谈话都变成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