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觉得自己委屈,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每天忙成什么样?雨水的书本费是谁出的?你家电费欠了,是不是我垫的?孩子饿了,是不是我给的饭?你倒好,一张口就说我防你,连句谢谢都没有。”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着这些话,可又觉得真要说出口,那就是彻底撕破脸了。
“不值。”他想,“真不值。”
他拿起那支钢笔,在账本上草草写了几个数字,又划了掉,最后干脆合上了本子。他站起身,披上外套,把那只已经空了的饭盒重新擦干净,一点点地洗得发亮。即使没人看见,他也要把事情做得整整齐齐。不是为了面子,而是他心里有一条线,不能乱。
夜色愈浓,风吹过窗缝,拂得他鬓角的发微微摆动。他靠在门边,望着天井那头隐约的灯火出神。隔壁有脚步声,轻轻的,是雨水回来了。他听见她咳了一声,连忙推门而出,迎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他低声问,语气已经没有之前的压抑,多了几分温柔。
雨水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没能躲过他的目光,她低着头说:“今天晚自习拖堂了。”
他没追问,也没点破,只是接过她手里的书包,一只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引着她进了屋。
“饿了吧?我给你热点稀饭。”
“哥,我不饿。”
“得吃点,哪怕几口。”他说着,已经把水壶点上,手脚麻利地收拾开来。
他不再说今天院子里那些不快的事。他知道,有些仇,有些怨,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他不能把孩子卷进大人的情绪里。这个家要稳,他就是那根柱子,不能倒。
何雨柱一边烧水,一边琢磨着明天该再去菜市看看,雨水爱吃的白菜烧粉条得买点回来;棒梗那边……得想个办法,不露声色地把那支钢笔拿回来,别让孩子心里留下疙瘩。
他眼神游离地望着窗外,看似放空,实则脑子转得飞快。一点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了他衣袖的一角,带着夜的凉意。炉子里火苗渐熄,炭火只剩星星点点的余烬,在灰中透出一丝不甘的红光。
他的嘴角紧抿着,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角,神色愈发凝重。
分钱?
呵,他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是刚出锅的油倒进了冷水里,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秦淮如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着:“雨柱啊,咱们这一院子人哪,都是一家人。你每个月那点补贴,要是能拿出来大家伙分一分,棒梗他这学费就能交上了。”
他没吭声,当时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水,遮住眼底的那团暗火。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一场无法收拾的争执。
可现在,在自己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细响,他再也压不住心头翻滚的思绪。
“凭什么?”他心里一遍遍反问。
他的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他一口气下锅炉房里抬了十几袋煤渣,是他弯着腰清理那些散发着呛鼻煤灰味的烟管,是他热天里汗流浃背、冷天里手指冻裂也不吭一声。他一顿饭吃完再去修那台早就该报废的水泵,只为了那几块钱的补贴,结果却要他拿出来——分给别人?
他脑海中浮现起邻院里那个胖婶子,手里剥着瓜子,嚼得嘎嘣响,却一边嚼一边念叨他:“雨柱那人就一个死心眼,谁跟他说几句软话,他就跟拔毛鸡似的往外掏。”
而那个掏空他的人,现在却又来讲“大局”“一家人”?
“可谁是真的把我当家人了?”他心中冷笑。
那些年,他帮这家修过锅炉,帮那家送过饭,就连那最难伺候的李婶,烧煤烧断了火,他冒着严寒替她重新接通,也没听过一句实心实意的感谢。可只要他一次没顺着他们的意,背后就能给他添上几层口水皮。
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他也不是吝啬。但他的钱,是留给雨水的,是给这个家安稳日子的保障。不是用来满足别人对他的“理所当然”。
“我要真分了这回,下次他们是不是还要来分?”他想着,脸色更加阴沉,“今天是学费,明天是不是棒梗生日要我出蛋糕?后天说不定小当要买鞋也来找我要一双?”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小账册,翻开,每一笔都写得清楚明了:
【雨水下月生活费:8块】
【学费:12块】
【衣料缝补:6块】
【日常油盐酱醋:4块8】
【锅炉房补贴未发,暂记……】
他看着那一行行数字,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这些年来,他精打细算,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从没轻浮,也从不大手大脚。不是他穷酸,而是他知道底线在哪里。
“我可以帮忙,但不是被拿捏。”他沉声低语,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屋里的静谧吞没。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轻的,带着些试探。他眉毛一挑,很快就听见门上响起“笃笃笃”的敲击声。
“雨柱,是我。”秦淮如的声音,透着几分犹豫和不甘,又掺杂了一丝柔情的试探,“我给你拿点热汤来,晚上凉,你别着了凉。”
他没应声,只静静地坐着,望着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出神。他知道,她这一趟来,绝不只是为了送汤那么简单。可他就是不想给回应。
“我家雨水早上还跟我念叨,说她哥最能干啦。”她在门外笑着说,语气软下来,“你要是肯帮咱们一次,等棒梗考上学了,肯定记你这份情……”
记情?
何雨柱唇角抽了抽,笑意却凉得像是三九天的井水。他想起棒梗之前偷了他那支钢笔,藏进书包还振振有词:“我妈说了,反正你有的是。”
是的,别人总觉得他有的是。
可他明明只是个靠力气吃饭的男人,撑着一间快散架的屋,护着一个要读书的妹妹,还得应付一院子的嘴巴和心思。
他轻轻站起身,走到门口,没有开门,只隔着门板,淡淡地说了句:“不用了,我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