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但一时之间也拉不下脸。
白惟墉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已然冷了下来。
在众不想扫兴,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明微身为一家之主,她的话分量极重,要是她在除夕守岁中开口批评了二婶,只怕二婶整个年都过不好。
她也没有马上说话。
满屋子的人就这样沉默着,屋内落针可闻,炭火燃烧时的哔啵声仿佛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小晏安出言打破了寂静。
他说:“祖母说的不对!”
白惟墉笑吟吟地问:“有何不对呀?”
小晏安拧眉苦思,随即挠挠头,好半响才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前几日传义哥哥给我读《山海经》,里面就提到龙和凤。”
“传义哥哥说,龙凤是瑞兽,代表着吉祥,我想六姑姑的厌胜钱是平安和祝福的意思,才不是什么皇后。所以祖母说得不对!”
二婶对小晏安的疼爱超乎想象。
听到小晏安当众反驳她,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立即顺着小晏安的话说下去:
“晏安说的对,是祖母错了,龙凤图是吉祥如意的意思。”
如此,这件事情也算揭过。
谁大过年的非要计较,互相给对方找不痛快?
四婶本就能忍,自然也不会和二婶对着来。
白琇莹倒是毫不在意,只要这些话传不出去,那就不会影响到任何事情。
白明微见事情能够收场,她也就没有说什么。
白惟墉一脸欣慰地看向小传义:“你什么时候教弟弟读《山海经》的?曾祖父怎么不知道呀?”
小传义如此回应:“回曾祖父的话,自北疆归来后,我与玉衡哥哥,还有策荣叔叔每日都把心思放在读书和练武之上。”
“偶尔也需要放松,便寻些杂书来看。晏安弟弟用不了多久就到开蒙的年纪,总要在他小的时候培养他读书的兴趣,以后才能与我们一同进步。”
“所以我和玉衡哥哥有空的时候,就会叫上策荣叔叔,一同去找晏安弟弟玩,我们便会轮着给晏安弟弟讲故事,前几日才看了《山海经》。”
白惟墉闻言,很是高兴:“看到你们叔侄如此和睦,曾祖父也倍感欣慰。希望你们记住这一同长大的情谊,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互相扶持,彼此帮衬。”
小传义和玉衡连忙起身行礼:“我们晓得了,必定谨记曾祖父\/您的教诲。”
策荣慢了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外祖父,我记住了。”
小晏安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曾祖父,扶持是什么?帮衬又是什么?能吃吗?”
白惟墉爱怜地拍拍他的小脸蛋:“晏安,扶持和帮衬的意思,就是你要好好爱护策荣叔叔,还有玉衡哥哥和传义哥哥。”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护他们,但是如果他们做错事,你也要指出来。”
小晏安把厌胜钱举得高高的:“晏安明白了,以后一定会好好爱护大家,就像爱护小福星一样。”
小福星是小晏安养的狗,他很是喜欢,时常挂在嘴边。
童言无忌,稚声稚语。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二姑娘白静姝也觉得母亲刚才有些过了,于是便开口缓和关系。
她把压胜钱递向白明微:“长姐,你看,我的是双鱼纹。”
三姑娘白清如也来了兴致:“我的是龟蛇纹,上头写着万事顺遂的字样。”
四姑娘白文茵撇撇嘴:“我的怎么是斗剑纹?上头还写着武运昌隆,这不是该属于长姐么?”
五姑娘白幽若掩唇笑了:“我的是星斗纹,上头写着喜乐一生的字样。”
几位嫂嫂纷纷表示:
“巧了,我的也是斗剑纹。”
“我的是龟蛇!”
“我的是星斗!”
“我的是龙凤!”
“我的也是。”
“我的也是!”
“……”
气氛一下子就活络起来。
白琇莹偏头问白明微:“长姐,你的呢?”
白明微含笑:“我的是斗剑纹。”
白琇莹又问:“未来大姐夫的呢?”
萧重渊摸了摸上头的纹路:“我的是星斗纹。”
白璟和白瑜不约而同地展示他们的压胜钱,异口同声:“我的是龟蛇。”
仅仅只是这纹样和祝福语,便让屋内充满欢声笑语。
林氏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压胜钱,她心满意足:“老爷,妾身的是龟蛇纹呢!”
小晏安疑惑:“姨曾祖母,龟蛇是不是玄武呀?”
林氏一怔,这可问着她了。
她连字都不识得,怎么知道什么玄武?
她下意识地看向白惟墉,显得十分难为情。
大字不识,不通琴棋书画,一直是她的心病,也是她自卑的地方。
她生怕遭来白惟墉的厌弃,十分小心翼翼。
白惟墉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含着笑意回答:“晏安说对了,那就是玄武。”
小晏安摸摸下巴:“怎么只有玄武呀?不是还应该有朱雀、青龙和白虎么?”
二婶戳了一下小晏安的脑袋:“在我们这儿呢!你这好奇宝宝。”
小晏安眼睛一亮:“小老虎可爱,我想要小老虎。”
白惟墉连忙哄他。
崔氏抚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的厌胜钱倒是别致,竟是白泽呢!”
白明微含笑:“那么他就是有白泽庇佑,将来必定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崔氏笑得分外满足:“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沈氏的目光落在小传义身上,接着又看向玉衡。
她的眼底满是慈爱:“于我而言,只要他们能够平安健康,也足够了。”
玉衡和小传义通吃同住,养在她膝下,时长日久,自然是生出了感情的。
三嫂高氏柔声开口:“玉衡与传义养在大嫂膝下,亲如手足,只可惜玉衡拜了公孙先生为义父,否则倒是可以认大嫂为义母。”
公孙先生耳朵动了动:“哎,这就不够意思了,我无儿无女的,你们怎么能和我一个老光棍抢义子呢?”
沈氏含笑:“先生,我们不抢,您别紧张。”
公孙先生捋了捋胡须:“我可紧张着呢!玉衡已经给我磕头敬酒了,你们可别打鬼主意!”
白惟墉无奈摇头:“你说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倒是把她们吓着了。”
公孙先生理直气壮:“白老,此言差矣,我还要靠玉衡给我养老送终呢!”
白惟墉揶揄他:“你就是一个老光棍的德行。”
公孙先生大方承认:“对,我就是老光棍!”
在众忍不住笑了。
白惟墉看向白明微:“明微,记得给朝云写封信,给他拜年,他也算你们的半个兄长。”
江朝云,便是江辞。
白明微应下:“是,祖父。”
公孙先生看了快吃完的薯蓣:“只是薯蓣也腻味,要是有栗子就好了。”
沈氏的近身青荇刚好端来一大盆栗子:“先生,可巧了,大少夫人早就吩咐准备栗子。”
小晏安拍拍手:“好耶!栗子栗子!我爱吃栗子!”
在众听闻有栗子,也很是高兴。
迫不及待地从青荇端着的盆里抓了一大把放入火盆里,用火钳不停地扒拉。
大家都忙着烤栗子,气氛更是热络。
“哎,离炭火远点,糊了!”
“哎!不能这么烤,我来!”
“你个笨蛋,手可真笨!”
“要这样烤才对!”
“……”
白明微听着满屋子的欢声笑语,不由得思念起故去的父叔兄长。
最后,她在心底叹息一声。
然而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
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