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同律师事务所？！”
“我好像听说过她，她办的好多案子都上过电视。”
“看着很年轻啊，她怎么来了？”
议论声四起，汇集成一股气流，乌压压从四面八方来。
林清也见到她的一瞬间，积蓄的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第一件事还是先道歉，“对不起学姐，打扰你了。”
楚清歌越过众人来到她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大姐姐一样，“不会。”
她温温柔柔的，和面对谢涛的时候截然不同。
谢涛瞅着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又端起了长辈的派头，梗着脖子冲楚清歌嚷嚷，“你别以为你说你是律师我就怕了你了！我又没做错什么，骨髓是我的，我想给谁不想给谁，你管得着吗？！”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楚清歌淡淡一笑，把手上的墨镜放进包里，“但凡您早一点，在魏南风还没被摧毁造血细胞的时候说这句话，我们都没有办法干涉您的决定。”
谢涛有些得意洋洋，晃荡了两下身子，“这说的还像句人话……”
“但是现在魏南风的造血干细胞已经因为您的承诺捐献被摧毁了，等于您创造了危险行为，魏南风现在的生死由您控制，那么当然，您要为自己控制他人法益的行为负责。”
“……”
“说人话就是，”楚清歌顿了顿，“如果您现在拒绝挽救因您而陷入危险境地的魏南风，您的刑期十年起步。”
“……”
“我以我十年的办案经验担保。”
声音不大的几句话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啊，说话这么大口气？”
“我听说过君同律师事务所，是放眼全国都有名的事务所，一般案子他们都不接。”
“我也是外行，但是听别人说过，说这个楚律师打刑事案子，想让人家死的最后人家都死了，不想让人家死的最后都没死。”
“这么厉害？！”
“那可不，我女儿去年毕业，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投简历结果第一关都没过去……”
声音传到谢涛耳朵里。
谢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恨恨地瞪了楚清歌一眼，拨开聚拢的人群就要走。
边走边大声嘟囔：“老子就是不捐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还用坐牢来威胁我，有本事你让警察来抓我！看着年纪不大，口气可不小……你们！你们干什么？！”
还没出口的谩骂就被恐惧堵在了喉咙口。
谢涛瞪着几个身穿警服的人，惊恐地步步后退，丝毫没了刚才的气势。
“哦，忘了告诉您，”楚清歌淡笑，“刚才来的路上，顺手报了个警。”
谢涛：“……”
“所以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您继续捐献，不造成严重损害后果的，我可以考虑帮您辩护。要么，您现在就跟他们走，到时候您就是我们的被告人。”楚清歌说，“您究竟坐在我的旁边还是对面，就看您自己的选择了。”
“你！”
谢涛退到了墙角。
身后是冷冰冰的墙壁，身前一身制服的人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核实身份。
他左右望了望，没有一个突破口。
最后他颓然跪倒在地，抱住头，“我捐不了！我捐不了！”
楚清歌莞尔，“如果捐不了的话，就跟他们走一趟吧。”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谢涛突然甩开了警察的手，瑟缩在墙角，“不是我不愿意捐！是……是我的骨髓和魏南风的骨髓根本就不匹配！”
“！！！”
“？？？”
“你说什么？！”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连楚清歌原本的胜券在握也消失不见，林清也更是直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谢涛嗫嚅着，甚至不敢去掰林清也的手，“我和魏南风的骨髓根本就不匹配……是有人让我来，只要我说我和魏南风的骨髓匹配，他会帮我摆平医院里的一切检查结果……”
“然后只要我在最后关头说我不愿意捐了，就没人能强迫我，没人知道我和魏南风的骨髓从一开始就不匹配……”
“他们还答应给我一大笔钱，说如果最后事成了，还会给我一笔……”
“真不是我不想捐……”谢涛烂泥一样地淌到地上，身下有一块可疑的黄色的水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林清也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早已揪不住谢涛的领子。
连同谢涛的衣领一起从她手中流逝的，似乎还有魏南风的生命。
顾时晏曾说，林清也，你为魏南风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是怎么够呢？
为了能让她好好专心学业，不为生计发愁，魏南风背着她偷偷去药厂里打工。
最苦最累，辐射和隐患最大的岗位，别人都不愿意去，魏南风愿意。
因为那样的岗位工资高，一天能多赚两百块。
两百块，在上层人眼里可能都不够一小盅酒的价格，却足够魏南风搭上自己的健康。
转过头这些钱转到了林清也的手机上。
林清也问他，这些钱从哪来的。
魏南风发了个憨笑的表情，骗她，“哥这么聪明的人，在哪没有领导赏识？都是发的奖金，马上还要给我涨工资呢，你放心花。”
林清也不信，她说知道医学生实习工资都低，让魏南风不要骗她。
魏南风挠头，在视频电话的这头一脸无奈，“行吧行吧，跟你说实话，哥又找了份兼职，收入还行，吃喝不愁，多的给你你先帮哥存起来，到时候我要是结婚了，从你这取钱买房子。”
林清也还是不太放心，“你找的什么兼职，能赚这么多？你别是被人骗了，兼职别干了，我在学校这边也能带家教赚钱。”
魏南风就急了，“让你上学是好好学习的，你要是真想回报我，你就好好读书，多拿点奖学金和比赛奖金什么的，到时候毕业了，有你赚大钱的时候。”
林清也却一天也等不了。
最后魏南风生气了，撂电话之前跟林清也第一次吵架，“我自己读书不好我知道，你是个读书的料子，就该好好读书，好好挣你光明的前程！你要是还天天在脑子里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哥，就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支持都是一厢情愿算了！以后咱们也不要再联系了！”
就算是再生气，魏南风也没说，“就当我之前给你的那些支持都喂了狗”。
那天晚上挂了电话，林清也再打过去，魏南风没接。
视频通话、语音通话、联系电话。
魏南风那边总是响一声就给她挂掉。
几十个电话以后魏南风受不了了，给她发了一段语音，“林清也你有病啊？！有这个时间你滚去学习行不行？！你再打我就拉黑你了！”
林清也后来跟魏南风说，“你等我几年，以后我一定给你娶媳妇买个大婚房，风风光光地迎娶嫂子过门！”
魏南风当时拍拍她的头，很是感慨，“哎，这谁能想到，有生之年让我傍上了一个未来的富婆。行，以后你嫂子的彩礼钱就靠你了。”
林清也那时候想，魏南风真是这世上吃饼的第一人。
其他人吃饼好歹还有迹可循，魏南风吃她画的这块饼，连锅灶都还没见到，饼已经吃下肚了。
你看，饼吃得太多了，到最后，真的一个都没有实现。
没有彩礼钱，没有婚房，也没有嫂子。
有的只是一副已经被辐射和药物蚕食干净的身体。
如今就连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魏南风……
怎么会有人傻成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