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驹按下心中古怪,将视线从和光身上收回,继续之前的话题。
“从此处通往洛宁府,就必要先经过前方的天水岭,从前是没什么问题,可如今天水岭被一帮匪兵占据,建了一座叫云中坞的坞堡。
“这群悍匪占据地利之便,在这一带杀人越货,掳掠人口,无恶不作,就连洛宁官府都奈何不了他们,当地豪族见了他们也得被扒下一层皮。”
钱凤道:“你是说,我们派出去买粮探路的人,也可能是遇到了这群悍匪?”
龙驹不言,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些人八成已经遭遇了不测。
“你可知这云中坞内有多少凶匪?”萧清晏问。
“与你们差不多吧!”龙驹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神色稍变,“郎君最好听我一句劝,你们人数虽然不逊于那些山匪,可云中坞占据地利,易守难攻,去了也是送死,凭你是什么身份,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不认。”
萧清晏停下拨弄篝火,抬眼看他:“坞堡封闭,内部情况更是机密,你为何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郎君不必疑心,我龙驹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绝不是一路的,我阿娘临终前我曾答应过她,一定要堂堂正正混出些明堂,绝不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话说到这里,又想起自己今夜的行径,龙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仰头望天喊了声:“阿娘,我知错了!”
钱凤看得一愣一愣的。
龙驹揉着被他自个儿打肿的脸,龇牙咧嘴说道:“我从前撞见过他们,被他们抓进了云中坞,他们见我身手还行,便想拉我入伙,我假意答应,后来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阁下确实好本事。”萧清晏微笑赞了句。
又道:“那依你看来,若是我的人能混入云中坞,里应外合,成功控制坞堡的把握有多大?”
“这个……”龙驹想了想,迟疑摇头,“不可行,云中坞背后三面靠山,皆是天险绝壁,只能从正面攻入,可他们岗楼放哨两个时辰就要换一轮,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就会惊动整座坞堡防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从里面打开坞堡大门,根本不可能,他们也不会让新人负责大门守卫,不然郎君以为,洛宁府为何拿他们没有办法?这云中坞几乎可以说是铜墙铁壁。”
只要策略得当,萧清晏不相信有什么凿不破的铜墙铁壁。
她思忖少许,问道:“这云中坞的坞主是何人?整座坞堡皆是由坞主一人说了算吗?”
龙驹摇头:“我不曾见过坞主,整个云中坞都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坞主,很是神秘,我只听过抓我的那个头领称呼坞主为‘白爷’。
“坞主不会亲自出面管事,都是派身边的人传话给三个头领,但这三个头领的人选也并不固定,都是能者居之,谁有能耐除掉上一任头领,自己便可成为新的头领。”
龙驹挑眉,颇有几分桀骜。
“我当初之所以能逃出来,也是因为抓我的那个头领后来害怕了,他见识到了我的能耐,怕我会宰了他取而代之,干脆顺手推舟让我跑了。”
萧清晏了然。
那位坞主白爷不是不管事,只是放任手下人血腥竞争,自己则居于幕后坐山观虎斗,俯揽全局。
这种类似养蛊的模式,最怕的便是蛊王弑主。
但云中坞至今如铁桶一般,可见坞主手段了得,无论三个头领如何坐大,他都能绝对镇压。
一片残叶被风吹落到萧清晏的膝上。
她拈起枯叶,起身走到篝火前,静静看着枯叶飘落,被火焰焚成灰烬。
“龙驹,做好你答应的事。”
萧清晏转身离开。
又对身后的二人说道:“明日继续按原路起程!钱凤,天亮架锅施粥,老弱妇孺、病患残者优先关照,若有哄抢闹事者,警告无果,立斩!”
龙驹听她还是要一意孤行继续向前,不禁瞪大了眼。
“你、你这小郎君到底听了半天什么?你这是去送死!”
前方,萧清晏停下,回过头来看向他。
“龙驹,你若是能活下来,我许你一千金,以此为定。”
扬手,一枚铜钱抛向了龙驹。
龙驹捏着铜钱,望着那道背影在夜色中渐远,所过之处,浑身煞气的侍从纷纷为她让路。
明明是一副纤秀病弱之态。
龙驹却想起了雪夜之下的狼王,一呼百应,不可侵犯。
“阿龙,这小郎君究竟是何人?看起来好生气派!方才他说话的时候,我都有些不敢大喘气。”
同伴们凑了过来。
有人接过那枚铜钱:“大龙,他方才说许你一千金,一千金啊,我这辈子莫说是一千金,便是一两金我都没见过。”
“谁知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些贵人惯爱耍弄人。”
“龙驹,你说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龙驹收回铜钱,紧紧攥入掌心:“不管他是什么意思,这次机会我们都必须抓住!”
清晨。
天尚未大亮,流民们便已排起了长队,秩序井然地等待施粥。
龙驹和他的同伴们一夜未眠,总算让流民们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钱凤端着食案,将单独备好的早食送到龙驹几人的帐中。
“郎君念你们辛劳,特地备了些热食。”
龙驹招呼同伴们围坐过来。
黄灿灿热腾腾的粟米粥,配着腌制好的咸肉干和几张猪油酥饼,上面撒满了熟香的芝麻粒。
虽算不得多么精致的吃食,可对风餐露宿的人来说,光闻这香味便已是口舌生津,腹中鸣鼓。
外面的那些流民可没有这等待遇。
龙驹一手端着碗啜了口热粥,一手将咸肉干送入口中嚼着,笑道:“你们这位郎君倒是个讲究人,不知是何来历,我们应当如何称呼?”
钱凤垂手站在一旁,黑瘦少年笑容爽朗,极容易博得他人亲近好感。
他道:“我家郎君姓柳,祖上原也是士族。”
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龙驹碗里的热粥已经喝了大半,稍稍抬眉:“你家郎君也姓柳?”
忽听“当啷”一声响,旁边同伴的碗落到了地上,粥水四溅。
龙驹转头便看到他的几个同伴全都萎靡歪倒。
“你们在吃食里掺了东西?!”龙驹大惊,拔地跃起。
却发现自己浑身犹如绑了千钧重石,砰地跌坐下去。
“几位早食用得可还顺口?”
帐帘掀起,萧清晏锦裘玉带,携着寒风缓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