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已是深秋,天气越来越冷,若再不找个房子安定下来,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感受着空气中的些许冷意,唐今瞬间抛弃了那点本就不多的良心,回去拿了原身仅剩的一套干净衣服,赶在太阳下山前,去城外小溪里洗了个干净澡。
换好衣服,身上那种酸臭的酒气总算没了,唐今随手折了根树枝簪发,拿着最后的两个铜板在城门外买了个干饼子,便慢慢悠悠朝着目标宅子走去。
她到那宅子附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唐今寻了个避风的角落,往地上一蹲,慢慢嚼着干饼子开始蹲人了。
而她这一蹲,就蹲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唐今才终于瞧见街道尽头有一道高挑清瘦的人影朝着这边走来。
唐今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宅主人,不过租赁行的掌柜说过,宅主人在花楼做事,那多半就是夜出早归的。
眼下这个时辰,街上也没有旁的人走动了。
唐今扶墙站起,以一种对方走到那宅子前时,她也刚好能走到宅子前的速度朝对方走了过去。
蹲了一整夜麻得快没了知觉的腿,无需她特意表演,就能呈现出一种“弱柳扶风”的姿态。
远处走来的高个青年显然也注意到她了。
青年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些步伐,来到了唐今看中的那座宅子前。
见对方从怀里拿出了钥匙,目标确认,唐今直接一个大跨步跨到青年身后,“哎呀”一声,就无力倒了下去。
青年本就暗暗注意着她,听见动静一回头,见人朝自己倒过来,下意识就伸手扶了一把。
等回过神,他都愣了,“你……你这是?”
唐今靠在他的怀里,面色是被夜风吹了一夜后的苍白,轻哑的嗓音透出虚弱无力,“我、我没事,我……”
说着,她便似要强撑着站起。
可一个“我”字刚出口,她又柔柔往下一倒,这次还面带痛苦地捂住了胸。
青年总不好瞧着她摔到地上去,只能又一把将她扶住,眉心蹙起,“你可是病了?可要送你去医馆?”
唐今连忙摇头,“不必,是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会儿便好……这位哥哥你不必管我的咳咳咳咳……”
青年眉心皱得更紧,好半晌,“你若是不急着去哪,便到我家中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
计划通。
看来这位东家还是位软心肠的好人呢。
唐今掩住唇角笑意,抬起眸子,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实在麻烦哥哥了些……”
青年没有说话,直接扶着她进门。
唐今顿时作出一副不好意思再拒绝的样子,靠着他小声说了句“多谢哥哥”。
青年侧眸看了她一眼,不知想了些什么,又轻拧着眉头将视线收了回去。
跨进大门后,唐今终于能瞧见这座宅院内部的真实情况了。
看房嘛,不管房子的外观如何,肯定还是得看看房子内部的情况的。
唐今本来的打算是,只要宅子内部的情况不是太糟,就一定想办法先把房子租下来。
可这进门后所见的一切,倒是又给了唐今一个大大的惊喜。
整个院落比在图纸上看的还要更宽敞一些,院主人在院墙下开辟了一片小菜地,但不仅种了菜,还种了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在生活气中还透出几分闲然意趣。
而两边住人的主屋瞧着就更气派了。
从外看,整个主屋应是分了左中右三间的,刚好可以满足卧室、堂屋、书房这三个要求。
主屋两侧,还有两间小的耳房,可以用来堆放杂物,也可以用来做饭、洗澡。
这整个房子的布置着实让唐今有些惊讶了。
毕竟普通百姓住的房子一般是不会这么讲究的。
但这讲究的房子也正是唐今现在需要的。
如此好的环境,如此划算的租金……
唐今的视线又转向了屋内,那道正在给她倒茶的身影。
如此好心……还骗的房东。
唐今掩唇咳了起来。
……
青年将茶碗放在唐今面前,唐今伸手一摸,青年给她倒的竟还是热水,当即又跟青年道了声谢。
青年没有说什么,在唐今对面坐了下来。
唐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视线又不着痕迹地落在对面青年的脸上。
方才天色昏暗她还没怎么瞧清楚,如今到了室内,青年点起了蜡烛,她倒是能瞧见了。
对方的脸上,居然长着一大块青紫色的难看瘀斑。
那瘀斑从青年的左侧发际开始,一路蔓延,占满了青年大半张脸,直到鼻尖下方, 肌肤才逐渐变回正常的肤色。
青年这模样跟传说中青面獠牙的恶鬼也没什么分别了,唐今抿着茶水,视线在青年的脸上多停留了那么几息的时间。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停留,让青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他唇瓣微抿直了一瞬,也不曾说什么,只是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唐今一顿。
这可是未来房东,可不好这就给得罪了。
唐今啪嗒就掉下了两颗泪水,怕青年没注意到,她还小声啜泣了两声。
青年皱眉,果然又将视线投了过来,“……你怎么了?”
唐今抬袖擦了擦眼角,偏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可是等了两三秒,她又哀戚戚地开口,“今日瞧见哥哥,便让我想起了我那早亡的阿兄……”
“……阿兄?”
“嗯,我阿兄与哥哥一般,都是心极善极善的好人……我与阿兄自幼无母无父,是阿兄一手将我拉扯长大的,可惜……”
唐今又啜泣了两声,声情并茂地给青年讲了一个贤惠阿兄所托非人,郁郁而终,自己想给阿兄讨个公道,最后却被恶霸逼得家破人亡,拖着病躯被迫远走他乡的故事。
说完她又剧烈咳嗽了起来,眼泪跟不要钱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青年瞧着她这副样子,又去拿了条帕子递给她。
唐今却不接,只低着头呜呜地哭。
青年又拧了拧眉头,半晌,拿着帕子笨拙地给她擦起泪来,安慰人的话说得生硬也说得尽力:“你阿兄若活着,也不愿意见你这般哭的……”
唐今盈盈抬起一双泪眸,“真的吗?”
“嗯……自然。”
青年将帕子递给她。
唐今接过帕子,却不急着擦泪,而是又用那双水润过的浅眸,满是孺慕与感激地看着面前青年:“哥哥与我阿兄真是一样的温柔好心……还未问过哥哥的名字?”
青年不太习惯她这种好似要将人溺毙的温柔目光,偏眸回避,“嵇隐。”
唐今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我唤唐今……今日能与哥哥结识真是我三生有幸,只是时间不早了,我,我就不打搅哥哥了……望日后还能与哥哥有再见的一日……”
说着,唐今扶着桌子慢慢站起。
一。二。三。
走到第三步时,青年叫住了她,“你眼下可有落脚之处?”
唐今掩唇咳了两声,回眸看向青年,眸底水色盈转,“还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