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唐今每夸一句,嵇隐的耳朵便红上一分,等到唐今那句“如斯美貌,亲近都还来不及”说出来的时候,嵇隐的耳朵已经红成了石榴珠子。
“你休要诓我……”嵇隐可没脸再听她夸了,伸手轻推了她一下,推开了她的手就又转身面向灶台,去盯着锅上的饭菜。
只是那低垂着不断轻颤的眼睫,暴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唐今知他是害羞了,在哄人开心这事上她一向是很擅长的。
尤其当这人还是她的准未来房东的时候。
她上去又牵住了嵇隐的袖子,“我怎就诓阿兄了,我与阿兄说的明明都是实话,正巧阿今会作画,等改日买来了笔墨,我给阿兄画一幅美人图好不好?阿兄?”
嵇隐耳朵都热得好似有蚂蚁在轻轻地咬,他又不会说人,只能低声说了一句:“愈发荒唐了……”
“哪里是荒唐?阿今明日就去书画铺子里买纸墨。”
嵇隐瞧了她一眼,“你有钱吗?”
唐今:“……”
唐今恼了,“我可与店家商量,帮他们抄书,换些废纸残墨总换得的,正好也能赚钱。”
“你会写字?”
“嗯,小时阿兄教过一些。”
会写字作画,想要赚钱便容易些了。
嵇隐本来还担心她难以找到活计,想着帮她介绍些刺绣或是浆洗衣物的活,现下倒是能安心些了……
“阿兄……”唐今还欲细说画美人图的事,灶上锅盖被蒸汽顶得撞出声音。
嵇隐顿时找到了救星,叫她站远些免得被蒸汽烫着,上去将热好的饭菜拿出。
唐今瞧他实在窘迫的样子,笑了笑,也没抓着这事不放了,又上前去帮着端饭。
不过……
唐今鼻尖轻动,视线顺着香味落到了锅里那几个大白馒头上。
这馒头蒸热了以后的香味……怎么那么熟悉?
等和嵇隐一同在屋子里坐下,拿着大白馒头塞进嘴里的那一刻。
唐今才终于明白,刚才嵇隐为什么会突然问她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了。
她默默啃着手里的热乎馒头,刚刚还冲嵇隐夸夸个没停的嘴,这会一下闭上不说话了。
倒叫旁边的嵇隐奇怪地看了她好几眼。
【主人……】
030也意识到了什么。
唐今:“……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刚好遇见了两个拿着相同口味馒头的人?”
【有可能的主人!数据库显示这样的可能性很高呢!】
唐今沉默地啃完手里的大馒头,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嵇隐。
将对方的身形跟那天早上瞧见的那道模糊身影一对比……嗯,果然极其相似,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人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看一眼装菜的竹篮……嗯,那么凑合地刚好也是同款呢。
那天她是在花街旁的巷子里碰见那个好心小郎的,而身侧青年也正好是在花楼中做事的……
“遇见两个身形相似,出没地点相似,提着同款竹篮,拿着的馒头味道也相同的人的概率呢?”
【0.00001%。】
安静了一会,030在神识空间里摇起了电子花球,【别放弃主人,我们还有0.00001%的希望!】
唐今:“……”
我真是谢谢你啊。
拍开空间里的傻系统,唐今含泪又啃了一个大馒头。
能接连两次碰见同一个如此心软的好人,并受其接济……她这究竟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
青年那天没有看清她的脸,所以这会儿还没完全认出她。
但从他刚才问的那句话来看,他不是对她全无印象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冷不丁地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她。
好了……
现在除了读书的事,又多了一件让她头疼的事。
当她的好心房东发现自己刚认的柔弱“弟弟”,实际是之前遇见过的,醉倒在花街巷子里的酸狸客时……
她要怎么办,才能不被这位好心房东扫地出门呢?
……
嵇隐默然看着桌上被吃得一干二净的一个个空盘子。
再看一眼旁边连吃了三个大白馒头,外加两碟子肉菜的“柔弱弟弟”。
唐今掩唇咳了两声,面色发红,“我……我去洗碗……”
才认识没多久,就这么吃人家的东西,着实有些不礼貌了,只是唐今方才心里装着事,又确实饿了,一个没注意……就吃得多了些。
唐今端着盘子往门外走,嵇隐瞧着她单薄的背影,还是过去接过碗碟,“我来吧。”
“怎好再叫阿兄洗碗呢,我……我已吃饱了,此刻洗个碗的力气还是有的。”
“那你可知丝瓜络,皂角这些东西放在何处?”
“这……”
嵇隐将碗碟拿过,“你随我一起吧。”
唐今不好再说别的,只能老老实实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一块去洗碗。
三五个碗碟洗起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收碗时唐今见他打了个哈欠,不由得问:“阿兄可是困了?”
嵇隐抿唇轻嗯了一声。
他本就是夜里做事,白日睡觉的,到家后就该去洗漱休息了,结果却碰上了她……
“那阿兄快去睡吧,剩下来的我来收拾便好。”
嵇隐有些迟疑。
“阿兄可是不放心我?”
嵇隐低摇了摇头,“那你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阿兄放心。”
推着嵇隐回了他的屋子,唐今将厨房收拾了一下,洗洗手,便仿若归巢大雁一样开开心心去看自己的新屋子了。
虽然说不准哪天就会被识破她谎言的好心房东给赶出去……
但能免费住上一段时日的好屋子,不用再去睡大街了,还是开心。
唐今咳了两声,又慢慢转着将整个屋子看了一遍,开始估摸需要添置的物件。
文房四宝自不必说,生活用具也还有很多需要添的。
冬日就快到了,御寒的衣服被褥……虽然嵇隐拿了给她,但那毕竟是人家小郎贴身的东西,她怎好就这么一直穿着盖着……
唐今拿着嵇隐送来的那两件旧衣和被褥看了看。
都是针脚绵密厚实的好料子,嵇隐这人当真心好。
而且他白天睡觉,晚上出门做事,在家时也鲜少会闹出动静来,对于她这种需要安静环境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是最好不过的“室友”了。
尤其他还是个厨郎。
会做饭。
做的饭菜还那么好吃。
唐今又咳了两声,将被褥抱到床上铺好,四下打量了一番,便决定出门赚钱了。
不过唐今又想起一事。
嵇隐好像还未将这房子的钥匙给她……
唐今推开屋门,耳朵微微一动,视线看向了对面那间屋子。
屋门紧闭,瞧不出异常。
但唐今可不觉得自己刚才开门时,听见的那一声重叠的关门声是幻听。
略一思索唐今便明白了什么,低眸笑了笑,抬手整理了一下空荡荡的衣袖,才悠悠出门去。
在她离开后,嵇隐从屋中走了出来,先去要租给她的那间屋子里看了看,又去厨房看了看。
并未少什么东西。
独居这么些年,又在花楼里做了这么久的厨郎,嵇隐见过的坏人比他吃过的馒头都要多了。
对方表现得柔弱无害,可毕竟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的那些话压根无从求证……嵇隐不可能连一丝防备心都没有的。
此刻见屋中没有少什么东西,倒是让嵇隐安心了一些。
他一个在花楼里做事的貌丑厨郎,除了名下这座宅子,本来也没什么值得骗的吧……
嵇隐掩唇打了哈欠,带着眸底浓烈的倦意,回屋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