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庄旭的台词总算换了新花样,“羊是草原上带回来的,不花钱。鱼是水里捞的,也不花钱……”
“那钱花在哪儿了?”梁景春勾着庄旭的肩膀,笑嘻嘻地开着玩笑,身后几个左武卫将官也跟着哄笑,打过招呼后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陈良为在一旁帮腔,“你就当庄三将军神通广大,能凭空变出几百桌菜来!”
他们不是第一次来右武卫混吃混喝了,轻车熟路地找到目的地。
刚拐进小校场,就见段晓棠一袭白衣站在锅灶前,手里摇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风,翻锅的铲子却不见踪影,不过身上还是穿了一件围裙,免得污了衣裳。
段晓棠见他们过来,眼皮都没抬,往旁边的案板一扬下巴,“东西都在那儿,要吃自己拿。”
案板上摆着几个箩筐和木盆,里头是包子、丸子、卤菜,都是专门打发 “馋猫” 的。
右武卫的规矩是——吃可以,但手绝不能和食物有过多接触。“接触”多了,在场的几十双眼睛该怀疑你小子居心不良想下毒了!
谁叫这是右武卫呢!有些刻板印象深入骨髓。
靳武顺手拿起碗筷,在卤菜盆里扒拉半天,皱眉道:“怎么没肉?”
先前在草原差点吃肉吃到吐,缓过来后,馋肉的本性又暴露无遗。
陈良为在他背上锤了一拳,“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梁景春慢悠悠道:“这会吃饱了,待会儿正席怎么办?”
靳武从善如流,“也对。”
段晓棠凑过来打听道:“你们明天的庆功宴,打算怎么折腾?”
梁景春像是故意逗她,笑得不怀好意,“酒水管够!大将军发话了,务必陪好客人,绝不能让人竖着走出左武卫大门。喝不尽兴,谁也别想走!”
跟右武卫拼伙食,左武卫自认拼不过。但论喝酒,这群猛男不玩虚的,情义全在酒里,不喝趴下几个不算完。
段晓棠嘴角抽了抽,心里警铃大作:危险!危险!危险!要不明天干脆别去了?她真怕这群人灌起酒来,不知天地为何物。
梁景春瞧着她为难的模样,笑得更欢了,眼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
段晓棠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暗自打定主意,明天就去露个脸,见势不妙立马溜,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边正说着,大营门口却热闹起来。吕元正委以重任的接待员们,以武俊江为首,脸都快笑僵了。
武俊江真不想干这活儿,可吕元正理由充分,“谁让你亲戚多、人面熟呢!”
武俊江只能打落银牙和血吞,你是真不知道我和大部分亲戚都玩不到一块吗?支使不动几个硬茬子,就捏他这个软柿子。
这会时辰尚早,来的都是些爱凑热闹的小将官。武俊江只消挥挥手,安排他们里面找范成明、庄旭便打发了。
有身份的大人物会去帅帐落座,其余的要么去公房找熟人,要么去校场晃悠。以他们的性子,多半会路过小校场,在锅灶旁蹭点吃的。
武俊江正琢磨着哪位大将军会第一个到,抬头就见营门外驶来一辆豪华马车。武将多骑马,太平坊诸卫之间,除了运辎重的马车,极少有载人的。
这车驾规制一看便知是王驾,长安有许多大小王,但敢把马车直接驶到军营门口的,没几个。类似的车架武俊江也见过,不就是范成明擅乘王驾那一辆吗?
他赶紧带着一群将官上前恭迎,躬身行礼,“王爷。”
马车停稳,车帘掀开,吴越缓缓走下来。
他过往也在军队之中乘过马车,只是今天不同,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一大一小穿着相近的素色衣裳,瞧着格外亲近。
武俊江飞快扫了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心中暗道,谁人不知吴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你就是把她打扮成一个小郎君的模样,‘真相’如何明眼人都清楚。总不能吴越突然爱心泛滥,从宗亲家抱来一个吧!
不过孩子还小,谁也不会较真。男女七岁不同席,七岁以下的娃娃,哪分什么男女。
吴越的声音很温和,“武将军,哪些人来了?”
武俊江连忙回话,“回王爷,都是些凑热闹的浑小子。”重量级的宾客一个都还没到。
倒不是自矜身份摆架子,实在是来这儿不全为了吃饭,不像梁景春他们,恨不得在右武卫连吃三顿。
吴越微微颔首,“嗯。”
随后低头对怀里的孩子柔声道:“宝檀奴,我们进去看看。”
马车缓缓驶进营门,吴越则抱着儿女用脚步丈量营地。
宝檀奴过往的活动范围多在王府,这算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回出门,虽未必能记住什么,眼里却满是好奇。营地里的一切都和王府不同,却同样有很多很多人……
宝檀奴在陌生的环境中,一边本能地紧紧搂住吴越的脖子,像只受惊的小兽。一边又忍不住睁着葡萄般的大眼睛,东看看西瞧瞧,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吴越抬手指着营门附近最高的一杆幡旗,轻声介绍,“那是吕大将军的将旗。”
宝檀奴眨着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将旗?”
吴越细细地解释,“就是告诉别人,我在这儿,我来了!”
宝檀奴似懂非懂,鹦鹉学舌般喊道:“宝宝来啦!”
吴越差点笑出声,原本肃杀的军营,仿佛被这童言稚语冲得多了几分柔情。轻轻刮了下女儿的鼻头,“对,宝檀奴来了。”
右武卫的营地极大,父父女俩溜溜达达走到校场,正见秦景带着一群武艺出众的将官,和别卫的人比试切磋。
不能因为人家是来混吃混喝的,就真当人家是混子呀!遍数南衙,像范成明那样全心全意 “混” 的,实在不多。秦景这算是替遍地奇葩的右武卫,守住了最后的体面。
吴越看在眼里,暗暗点头,把心血、汗水洒在校场上,总比整天喝花酒、赌钱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