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又逛到小校场,段晓棠刚转过身,一眼就瞧见这一大一小,当即双手一拍,声音都软了八度,“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呀?”
吴越发现,段晓棠跟孩子说话时,腔调都变得格外 “粘腻”,自然而然的温柔,和平日的干练模样判若两人。
宝檀奴对段晓棠的记忆已经淡去,至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是陪自己丢手绢的段将军。
歪着小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 “我是谁家的小宝贝” 这个严肃的问题,想了半天,还是扭头紧紧搂住吴越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父王。”
吴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道:“你是吴氏河间王府的恒山郡主呀!”
段晓棠看了眼旁边架起的铁锅,连忙道:“待会就要炒菜了,油烟大,呛得慌,你们去别处逛逛。”
吴越轻轻点头,“嗯。”
段晓棠忍不住多叮嘱一句,“营中有跑马,别让她在地上乱走。”
这么个小鼻嘎,人都未必能留意到,更别说马了,万一被撞到可怎么好。
吴越应得郑重,指尖轻轻理了理女儿额前的碎发,“不会让她乱走的。”
段晓棠朝宝檀奴挥挥手,声音软得像棉花,“宝宝再见!”
宝檀奴没听过这般新鲜的告别,好奇地盯着她的手看了看,也学着样子,把小胖手挥了挥,算是回应。
父女俩在王府用过朝食,但路过分发食物的案板时,宝檀奴眼尖地瞅见竹筐里的包子,小身子在吴越怀里扭来扭去,非得去抓一个。
吴越只好问旁边的伙头兵,“什么馅的?”
伙头兵头一回直面王驾,虽然眼前的王爷看着平易近人,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被职业道德一催,话倒说得顺溜,“回王爷,羊肉木耳馅的。”
吴越从竹筐里拿了个包子,塞进女儿手里,“吃吧!”
右武卫的伙食向来扎实,一个包子就比宝檀奴的小手还大,试着咬了一口——轻伤!
待父女俩走远了,那伙头兵才凑到周水生身边,小声嘀咕,“头儿,原来金枝玉叶也吃包子!”
军中伙食粗糙,战时连吴越都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他总觉得,长安娇养的贵女该吃点不一样的,至于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人人都听段晓棠说过那个关于皇帝种地用金扁担的笑话,高门大户的饮食规矩,哪是他一个小火头兵能琢磨透的。
仙丹?现在长安人一提丹药就犯膈应;琼浆玉露?传说中仙人所食之物,但到底是啥,谁也说不清。
周水生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笑骂:“谁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
伙头兵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真是小郡主?”别看年纪小,细算下来官比老韩腾还大。
周水生冷哼一声,“我又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亲生的,连带着吴越都比平时看着鲜活了几分,不像从前那般总是沉着脸。
父女俩往前溜达,远远瞥见角落里的临时屠宰场。虽没见宰杀的场面,可地面上遗留的血迹,还是透着几分凶相。吴越抱着宝檀奴绕开了那片地方。
谁知刚绕过去,对面就有一队军士抓着几只鸡过来。见吴越迎面走来,赶忙收住脚步,齐刷刷退到路边垂首站定。
偏在这时,最前头那只鸡突然猛地一挣,扑腾着双翅飞起来半尺高,“喔喔喔” 地叫得震天响,声音又尖又利。周围几只鸡也跟着起哄,一时间鸡飞的飞、叫的叫,鸡毛掉了一地,闹得沸反盈天。
领头的军士眼疾手快,骂了声 “孽畜”,一把将飞起来的鸡按回怀里,死死攥住翅膀,另一只手赶紧捂住鸡头,才算没让它再闹出动静。
本来这个小插曲无关紧要,可在宝檀奴眼里,那扑腾的鸡翅膀跟 “遮天巨翅” 似的,眼看着就要朝自己扑过来!小家伙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小嘴一瘪,“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惊天动地。
现场瞬间安静了,谁都没料到,宝檀奴竟会被一只土鸡吓着。
吴越赶紧伸手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哄着:“不怕不怕,父王在呢!”
一边抬眼看向那群军士,眼里带了几分恼怒。 虽没说什么,可那眼神,足够让军士们吓得腿肚子发软。
段晓棠和周水生听到哭声赶过来,一看这情景,都有些哭笑不得。
段晓棠暗自嘀咕,王府是不是把孩子养得太娇了?上次在曲江池边,一只蜜蜂飞过都能吓哭;这次不过是只鸡扑腾了两下,竟又哭得这般惊天动地。照这架势,往后若是见了老虎,还不得吓晕过去?
段晓棠赶紧上前打圆场,对周水生使了个眼色,扬声道:“把这只鸡给小郡主炖了,鸡毛拔干净了,挑些漂亮的,做个毽子给小郡主玩。”
管她现在会不会踢,错的不是鸡,难道是人吗?先把 “罪魁祸首” 处理了再说。
以宝檀奴的年纪,搂席搂得明白吗?还是喝点鸡汤对身体好。
吴越虽非残暴之人,但爱女心切的家长情绪上头,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哪怕只是当众呵斥几句,都够人受的了。
周水生何等机灵,立刻领会了段晓棠的意思,几步上前从那军士手里接过鸡。一手死死攥着鸡翅膀,一手捏住鸡喙,不让它再发出半点声响 。其他军士见状,也赶紧把手里的鸡按住,生怕再惊着宝檀奴。
宝檀奴哭得时间太短,连眼泪都没憋出来。她没见过活鸡,更不知道什么叫“炖”,但从段晓棠的神态语气判断,这件事对自己有“好处”,哭声渐渐小了!
段晓棠柔声提醒,“宝宝,你手里的包子还没吃完呢!”
宝檀奴低头一看,果然想起手里的包子,小嘴又凑上去,小口啃了起来。
王府的吃食精致,却没这般扎实的香味,她吃得格外香,早把刚才的惊吓忘到九霄云外。
小孩子的心思简单,同一时间只能装下一件事。
宝檀奴满心都是包子的滋味,连预定的 “鸡汤” 都抛到了脑后。
她其实很好哄的,只要周围人多表露几分关心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