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凑到帐门口的白智宸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帅帐里要是突然响起炸响,这帮大佬万一端不稳杯子,摔了茶水溅了衣袍,岂不是要闹笑话?
转念一想,帐里坐着的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枪林箭雨都闯过,还能被这点声响吓着?打定主意,这热闹不能错过,反正看完他拍拍屁股就回并州,谁也奈何不得。
于是乎,一部分人回帅帐里安坐,一部分人留在帐外伸长了脖子等着,各有各的打算。
常年并肩作战和争权夺利“培养”出来的默契,让每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待会儿,准有了不得的事要发生。
吴巡端起茶杯,望着帐外的火光,对吴越说道:“七郎,不就是做点吃食?何至于动用重甲重盾?”
他对此事的了解,仅限于一句简单的介绍——爆米花,声如雷动。却没想过会是这般兴师动众的场面。
一种吃食,最出名的竟是声响,难道是因为吃起来脆?
吴越呷了口茶,语气平静,“这东西,操作不当是会死人的。”重甲、重盾,是现今最有效的防护用具。
吴巡感慨道:“为了口吃的,何至于!”
说罢,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坐在末座的蒋新荣。这里面,怕是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好在爆米花的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线香燃了大半,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夹杂着兴奋的叫喊:“开了,开了!快开了!”
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与期待。
帅帐内的诸人早有准备,喝茶的依旧慢条斯理地执杯,闲聊的话题也没断,面上瞧着一派如常,仿佛门外即将到来的动静不过是风吹草动。
突然,“轰隆 ——”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从门外炸开,紧接着又是 “轰隆、轰隆” 几声,短促、密集,带着规律的震颤,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微微发颤。
吴巡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指节微微泛白,拼尽全身定力才没让茶水泼出来。其他人也只是刹那间的怔忪,随即恢复常态 。毕竟都是从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这点声响还吓不倒他们。
唯独云修伟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帐顶,脱口而出,“这是…… 旱天打雷?”
冯睿达可看不上这位老上司了,其他人不管本事如何,好歹趟过尸山血海,哪会被这点响动惊着。轮到云修伟,压根就是靠背景资历爬上来的。
冯昊慨刚拈起一粒葡萄,爆炸声响起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指尖稳稳地将葡萄送进嘴里,动作行云流水,仿佛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是耳边风。
雷声般的爆响刚过,帐外便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马嘶,“唏律律 ——” 声此起彼伏,惊得人耳膜发颤。
右武卫自家的坐骑早就被练得处变不惊,闹得凶的,都是宾客们带来的新马。
孙文宴在帐内听得真切,暗自点头,难怪孙安丰非要请他下马,这动静,换了谁的马都得惊。
卢自珍按捺不住好奇心,率先起身,“我得去瞧瞧这个热闹!”
有他带头,帐内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跟着往外走。
一群人刚走到门口,差点和从外往里进的周水生撞个满怀。周水生腿疾眼快,连忙端着托盘往旁边让,躬身行礼。
卢自珍的目光落在托盘上,只见几个精致的小竹篮里,装着白花花、蓬松松的颗粒物。这东西他并不陌生,吴岭的灵前就摆过。
吴越别出心裁地用军粮给亡父上供,滋味是差了一点,但定然合吴岭的心意。以至于吴岭棺木前的供桌,险些成了天下军粮的展示台。
他那时只当是某地特有的军粮,不认识也在情理之中,却没料到,这竟就是右武卫的爆米花本尊。暗自感慨:果真是失敬了!
周水生端着托盘入内,恭敬回话,“王爷、上将军、大将军,这是今日第一炉爆米花。”
吴越轻轻挥一挥手,“给诸位尝一尝。”私下琢磨,宝檀奴直接吃爆米花怕是容易呛着,不如做成米花丸子,让她慢慢舔着吃,稳妥些。
周水生:“是。”挨个在桌案上摆上小竹篮,分量不多,胜在新鲜。
帅帐门前的空地上早已闹翻了天,不少人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扯着嗓子起哄,“再爆一个!再爆一个!”
上炉的时间有先有后,刚才不过开了一半的炉子,好戏还在后头。
这一次,卢自珍等人总算瞧清了完整的开炉过程。
重甲武士将炉口半埋进竹筐,随即两人配合,握着铁质撬竿用力去撬炉盖。从他们的发力方式,便知这活费了极大的力气。
“嘭 ——” 一声冲天巨响炸开,竹筐底部的长布袋猛地膨胀起来,像只鼓足了气的白胖子,随即又迅速瘪下去,一切归于寂静。
其中一名甲士提起竹篮走到布袋末尾,费劲地将身体压低,提起布袋尾端解开上面的结。
谁能想到,为血腥和杀戮而生的重甲,有朝一日竟会操持起果腹的营生。
武士将布袋口对准竹篮,白花花、胖乎乎的米花倾泻而出,很快就装满了半个篮子。
卢自珍微微皱眉,他分明记得,刚才炉口只放进两把米,竟能爆出这么多,实在奇妙。
人群里,白智宸踮着脚从盾牌的缝隙往外张望,嘟囔道:“我不爱吃白米的,有没有粟米?”
范成明回应道:“有,有,有,安排在后头呢!要不是季节不对,还能给你爆点栗子。”
顺便吐槽道:“白将军,你不识货呀!白米可比粟米贵多了!”
白智宸冷哼一声,“我就爱吃那一口。”千金难买心头好。
两人的言语如此寻常,显然在并州或是草原上,类似的事情发生不只一次了。
范成明开始给一群不明就里的人科普,掐头去尾又隐去重要人物的“真相”。
“这爆米花炉原本是我们拿来做零嘴换口味的,后来发现它声响大,就多造了几个,专门对着突厥人的马放 。”
“我们大吴的军马早被锣鼓练出来了,草原上的野马哪见过这阵仗?一听这响,当场就惊了!”但凡他们的马少一些,都达不成这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