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守一道长便已收拾好符箓法器,站在道观门口等候。
贺玄抱着妙妙慢悠悠飘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老道士一脸严肃的模样。他挑了挑眉,冷声道:“你确定要带这小崽子去?”
守一捋了捋胡子,目光落在妙妙身上。
小家伙正趴在贺玄肩头,小脑袋转来转去,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显然对即将下山这件事兴奋极了。
“带小家伙见见世面也好,”守一沉吟道,“况且,有你我二人在,护她周全不是问题。”
山下突然有妖邪作祟,他受邀下山捉妖,碍于契约,贺玄没办法离开他,妙妙又还小,自然也得跟着一块儿去。
贺玄轻哼一声,没再反对,只是抬手将妙妙往怀里拢了拢,确保她不会掉下去。
山下的县城比道观热闹百倍。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妙妙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嘴巴张得圆圆的,一会儿指指卖糖人的摊子,一会儿又对街边杂耍的艺人兴奋地挥舞小手。
“咿!呀!”她扭着身子想往热闹处凑,差点从贺玄怀里滑下去。
贺玄一把按住她,皱眉道:“安分点。”
妙妙被训了也不恼,反而仰起脸冲他咯咯笑,露出上下各两颗小乳牙,稚嫩又天真。
路过的行人见到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哪怕抱着她的黑衣男子面色冷峻、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也忍不住露出和蔼的笑容。
一位卖花的大婶甚至凑过来,往妙妙手里塞了朵刚摘的野花。
“小囡囡真俊!”大婶笑眯眯地说。
妙妙抓着花,好奇地往嘴里塞,被贺玄眼疾手快地拦住。
他冷着脸把花拿开,妙妙顿时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脏。”贺玄言简意赅地解释,顺手用鬼气凝了朵冰花给她玩。
妙妙立刻被晶莹剔透的冰花吸引了注意力,小肉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发现凉凉的,又开心地笑起来。
守一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摇头:“你倒是会哄孩子。”
贺玄瞥他一眼:“呵。”
守一:“……”
穿过繁华的街市,三人来到城东一座朱门高墙的府邸前。
鎏金牌匾上“张府”二字龙飞凤舞,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一看就是显赫之家。
守一上前叩门,很快有管家迎出来。
见到一老一少还带着个婴儿的组合,管家明显愣了一下,但听说是来除妖的,立刻恭敬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道长,你可算来了!”刚进正厅,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就急匆匆迎上来,正是张府家主张忠雄。
他脸色青白,眼下乌黑,显然多日未眠。
“家里闹邪祟,府上人心惶惶,还请道长出手解决此事。”
“张家主无需担忧,既然老道来了,自然会尽力而为。”
守一出言安抚,拿出法器探测周围的环境,只隐约察觉到有一丝妖气。
根据讲解,这妖邪通常是夜半时分出现,只伤人,不杀人。通常被伤的人脖颈处会出现两个牙印,像是被吸了精血。
这一点也和守一探测到的信息一致,府上虽然有妖气,但并不重,这说明那妖手上没有人命。
但如果继续放任不管的话,或许就不止是伤人了。
了解完具体情况,守一大致有了想法。让管家将他们安排住下,他打算守株待兔。
夜晚,守一在外警惕。
贺玄正盘坐在蒲团上调息,周身鬼气如薄雾般流转。
妙妙趴在他腿边,小手抓着他衣袍的一角,咿咿呀呀地玩着一只用符纸折成的小兔子,那是守一白天随手折给她的。
突然,妙妙丢开纸兔,摇摇晃晃地扶着贺玄的膝盖站了起来。
“啊!爹——”她小脸憋得通红,努力地挤出一个音节,“爹!”
贺玄周身流转的鬼气骤然一滞。
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腿边的小团子,声音低沉:“……你方才,叫我什么?”
妙妙见他理会自己,更开心了,咧开小嘴露出几颗乳牙,奶声奶气:“爹爹!”
这一声清脆又响亮,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贺玄修长的手指微蜷微缩,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翻涌。百年来死寂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哼。”他别过脸,声音依旧冷淡,“……花言巧语。”
嘴上这么说,可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门口的守一却不是滋味了。
房门砰地被推开,守一气呼呼地冲进来,白胡子都翘了起来:“小妙妙,你刚才叫这家伙什么?”
妙妙转头看见守一,眼睛一亮,张开小胳膊:“爷、耶……”
守一立刻眉开眼笑地凑过去:“对对对,是爷爷——”
“爹!爹!”妙妙却突然扭头,一把抱住贺玄的手臂,小脸亲昵地蹭了蹭。
守一伸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贺玄慢条斯理地将妙妙抱起来,难得语气轻快:“她在叫我。”
“老夫听见了,不用你强调!”守一气得胡子直抖。
妙妙完全没察觉到两个大人之间的暗涌,开心地在贺玄怀里蹦跶,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爹爹!爹爹!”
每叫一声,贺玄眼底的幽光就柔和一分。等妙妙叫到第五声时,他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嗯。”
守一:“……”
老道长捂着心口倒退两步,大受打击。
“不公平!”他痛心疾首,“小妙妙,爷爷给你做了那么多玩具,熬了那么多米糊,你怎么能这么对爷爷。”
妙妙困惑的歪着头看了看守一,突然伸出小手,安慰似的说:“抱!”
守一立刻转怒为喜,得意地瞥了贺玄一眼:“看吧,妙妙还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