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伫立于幽暗穹顶之下,目光如铁铸般沉沉压在那具被玄铁锁链层层缠绕的巨躯之上——那便是兕,洪荒初开时便已踏碎星尘、吼裂混沌的远古凶神。此刻,无数道泛着幽蓝冷光的锁链正一寸寸收紧,如活物般蜿蜒攀附其虬结如山岳的筋肉,锁环相撞时发出低沉嗡鸣,仿佛整片虚空都在这金属震颤中屏息。可兕依旧昂首,双目燃着两簇不灭的赤金烈焰,瞳孔深处翻涌着比太古冰渊更凛冽的桀骜,唇边甚至凝着一丝近乎讥诮的弧度——万载光阴,千次封印,百回劝降,它未曾低过一次头,未曾吐出一个字。
壮汉喉结微动,终究未再开口。言语早已是锈蚀的刀,斩不断这磐石般的意志。他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命轮玉珏,那温润玉面下隐隐搏动着与寰宇同频的脉律——万年来,这般场景何止百遍?可这些盘踞在时间褶皱里的老顽固,骨血里淌的不是顺从。所幸……兕尚可言,尚能听,尚存一线可缚之契;而其余那些真正撕裂过天幕、以脊梁为刃劈开过命运长河的洪荒遗孽,早已被镇入河底最幽邃的静默之渊——那里没有光,没有声,连“存在”本身都被抽离成薄如蝉翼的虚影,在永恒流速悖逆的湍流里,凝滞成一道道无声咆哮的碑刻。
念及此处,纵是命者境巅峰、掌御三千界命轨的壮汉,脊背亦悄然沁出一层寒意。寰宇意志究竟倾注了多少纪元的伟力,才将这些足以令星辰崩解为齑粉的存在,一尊、一尊、一尊……钉死于时光断层?镇压所需之力,浩瀚得令人窒息——若非那不可名状的意志日夜燃烧自身为薪火,单凭如今神族残存的星穹神殿、九重天阙,怕是连兕一根指节都撼不动分毫。他垂眸,掌心命轮幽光微颤:自己这命者境的修为,在真正的洪荒面前,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手下而已。
临去之际,他足尖未移,神识却如蛛网铺展,扫过每一寸嶙峋岩壁、每一道锁链接驳的暗金符文、甚至空气里游离的半缕未散尽的暴戾气息——确认无异象潜伏,无裂隙滋生,无旧日咒印悄然复苏……直至整座镇狱峰峦的呼吸都归于沉滞的平稳,他才转身,玄色袍角掠过地面时,卷起一缕极淡的、带着铁锈与星尘混合气息的风,杳然没入穹顶裂隙深处。
就在那命者境的镇守者踏着霜色残影,悄然退入幽暗长廊尽头之际,整座地渊骤然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连岩缝间游走的磷火都屏住了呼吸,幽蓝微光在青铜锁链上凝成薄霜。
层层叠叠、粗如古槐虬根的玄铁锁链自穹顶垂落,环环相扣,锈迹如干涸的暗血蜿蜒而下;链身刻满早已失传的禁言咒文,字字凹陷处泛着冷银微光,似有无数双无形之眼,在暗处无声巡睃。不过也随着壮汉的逐渐离去,逐渐平息下来。
就在这万钧重缚之下,一双眼睛,猝然睁开,随后缓缓闭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