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你需要什么吗?我,我这里有干净的布!还有热水!”
塞拉彻底地慌了神,她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
她冲到伊丽莎白身边,看着她那因为生产而变得异常虚弱的、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那三只还在她身边嗷嗷待哺的、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新生小生命,
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混杂了震惊、无措和她过去作为人类还残留的母性本能,涌上心头。
“婴儿床,对了,婴儿床!可这里没有啊!要不,要不你到床上来?地上的木板太硬了,对你和他们都不好吧!”
塞拉语无伦次地说道,她想要将伊丽莎白和她的孩子们抱到那张更柔软、更舒适的大床之上。
伊丽莎白虚弱地抬起头,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生产后的疲惫和一种初为鼠母的、本能的迷茫。
“我,我不知道,埃斯基从来不带我去看其他的雌鼠怎么做。”
她用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但,我,我感觉,在木板上,可能会好一点。我,我好像,还需要一些水,还有,还有吃的。”
她看着自己身边那三只还在不断发出索食信号的小生命,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责任的沉重感觉,第一次,压在了她那颗一直以来都只想着如何玩耍和品尝美食的、纯真的心上。
她现在,是一位母亲了。
虽然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到一天之后。
莱弥亚,尼赫喀拉的黎明之城,整个尼赫喀拉最东方的贸易之都,这座由洁白的砂岩构筑而成的、坐落于尼赫喀拉东北角,原本是历代喀穆里王后的出产地的古老城市,千年来,始终是整个尼赫喀拉最璀璨的城邦。
它的街道宽阔而整洁,两旁矗立着一排排装饰着大量的黄金和石头雕像构成的的宏伟建筑。
它的港口繁忙而有序,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船在这里汇集,带来了各种奇珍异宝和不同的文化。
它的子民,在永恒的女王,涅芙瑞塔陛下的统治之下,享受着尼赫喀拉其他城邦都无法比拟的富庶与和平。
即使是夜晚,也几乎是璀璨的不夜城。
然而,今天,这座一向以优雅、从容和享乐主义着称的城市,却笼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压抑,充满了暴戾气息的阴云之下。
在城市中心的,那座用最纯净的白色大理石和打造的、宏伟得如同神殿般的女王宫殿之内。
气氛,更是冰冷得如同世界边缘山脉顶峰那万年不化的积雪。
宽敞得足以容纳上千人同时举行宴会的奢华大厅里,此刻却空无一人。
只有永恒的女王,涅芙瑞塔,独自一人,站在大厅的正中央。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由最轻薄的、几乎是半透明的黑色丝绸和黄金饰品构成的华丽宫廷长裙。
如同象牙般白皙光滑的肌肤,在从穹顶洒下的,柔和的月光下,依旧反射着迷人的光泽。
如同夜空般深邃的黑色长发,依旧如同瀑布般垂落在她那堪称完美的身躯之上。
她的面容,依旧绝美,精致,仿佛是世间所有美好的集合体,足以让任何一位见到她的男性与女性,都心甘情愿地为她献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但此刻,这张绝美的脸上,却覆盖着一层比最寒冷的冬夜还要更加冰冷的寒霜。
那双之前充满了智慧、魅惑与一丝慵懒笑意的、如太阳一般耀眼的金色竖瞳之中,此刻正燃烧着两团如同地狱业火般熊熊燃烧的、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滔天怒火!
“你,确定这个消息吗?”
她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让站在她面前,那个单膝跪地、瑟瑟发抖的年轻吸血鬼贵族,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
那个年轻的吸血鬼,是伊莫克派遣回来的、专门负责传递紧急军情的信使。
刚刚抵达赞迪里,他就通过驾驭着一群嗜血的巨型蝙蝠,以一种近乎于自杀的方式,日夜兼程地从赞迪里,飞越了无尽的沙漠和海洋,才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个足以震动整个莱弥亚的噩耗,带回了女王的面前。
虽然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承受女王陛下雷霆之怒的心理准备。
但在真正面对着这位传说中的、喜怒无常的吸血鬼始祖时,他才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得足以让他当场窒息的、充满了死亡与暴戾气息的威压,正从女王那看似娇弱的身躯之中,疯狂地散发出来,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彻底碾碎。
“是-是的,陛下。”
尽管恐惧得几乎要当场昏厥,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这-这个消息,是伊莫克大人亲自确认过的,绝-绝无虚假。他们,他们正用最快的速度,押送着那些重要的俘虏,返回莱弥亚。”
“他说,阿卡迪扎死了?”
涅芙瑞塔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年轻的吸血鬼能听出,在那冰冷之下,压抑着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情感。
跪在地上的吸血鬼将他那英俊但此刻却毫无血色的头颅,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之上。
“不-不是,陛下。根-根据伊莫克大人的说法,阿卡迪扎陛下,他,他是被一道极其诡异的混沌魔法击中,然后,然-然后就消失了。生-生死未明。”
他艰难地选择着措辞,试图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来减轻这个消息对女王陛下的冲击。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作用。
“那个埃斯基,也死了?”
涅芙瑞塔的声音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意味。
“根-根据那些最后一批逃回来的士兵们的,疯言疯语来看,”
年轻的吸血鬼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那个,那个斯卡文鼠人,似乎,似乎是被那些突然出现的色孽恶魔抓住,然-然后,当场就被剥去了皮毛想来,应该是死了吧。”
整个宫殿,在这一刻,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气氛,压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谁也不敢开口,谁也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声音。
直到,一位不知情的、新来的宫廷侍女,端着一个盛放着精美水晶杯和散发着寒气的液体——那是今天女王晚餐前点名要喝的冰镇柠檬水——的银质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陛下,”
她用一种怯生生的、如同百灵鸟般悦耳的声音,对着涅芙瑞塔的背影,小声地问道,
“您的冰镇柠檬水送来了,今天的血食,还是像前几天一样,取消吗?”
“滚!!!”
一声充满了无尽愤怒与痛苦的、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涅芙瑞塔的口中爆发出来!
一股肉眼可见的、漆黑如墨的死亡能量冲击波,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将周围那些由黄金和宝石打造的华丽家具,瞬间都腐蚀、震成了齑粉!
但那股狂暴的能量,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侍女的瞬间,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地、精准地控制住了,只是将她掀翻在地。
涅芙瑞塔,即便是在如此暴怒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将怒火,发泄在这个无辜的,她的子民,脆弱的人类侍女身上。
取而代之的,是她那双包裹着黑色丝绸和黄金饰品的,修长而又充满了力量感的腿,如同闪电般,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那个还跪在地上向她报信的,倒霉的吸血鬼贵族的胸口之上!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砸在牛皮鼓上的巨响!
那个年轻的吸血鬼贵族,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他的胸骨便在瞬间被巨大的力量彻底踹得凹陷了下去。
整个吸血鬼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倒飞出去,接连撞碎了好几根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大廊柱,最终才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数十米之外的大厅角落里,生死不知。
这一下,让她那维持了数百年的,属于女王的优雅与仪态,彻底地荡然无存。
刚才那个冒失的侍女,被眼前这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她尖叫一声,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手中的银质托盘差点落地,尽管稳住了,但那杯柠檬水,还是因为摇晃,洒了一地。
“陛下!陛下恕罪!”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涅芙瑞塔却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水晶杯,将里面剩下的冰镇柠檬水,一口饮尽。
但这完全无法压住她心底的烦躁。
她开始在空旷的大厅之内,来回地踱步。
高跟的黄金凉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富有节奏但却充满了焦躁与不安的声响。
空气中,那股属于死亡与暴戾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阿卡迪扎怎么会死呢!
他怎么可能死呢!
我们才刚刚在一起不到一百年!
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强大的、足以与我并肩而立的男人了!
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死掉?!
我们之间的孩子都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他还没有亲手抱过我们的儿子!他上次只来看了看他,逗了逗他!
他怎么能!
还有那个埃斯基!
那个狡猾、贪婪、卑鄙无耻但又总能创造出各种莫名其妙的奇迹的白毛耗子!
他怎么也死了?!
他不是有神只的庇护吗?
他不是掌握着各种闻所未闻的、强大的魔法和技术吗?
他不是总能从各种必死的绝境中,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逃出生天吗?
到底是什么杀死了他们?
恶魔?
可那个埃斯基,不是才刚刚在我们的面前,亲手击败了那些恶魔,带着尼赫喀拉的远征军,还带着那个鼠人的主力,传讯的人说是耀武扬威地回到水都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无数个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深沉痛苦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疯狂地啃噬着涅芙瑞塔的心。
“下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对着那个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以及那个躺在角落里不知死活的吸血鬼,用一种疲惫到极点的声音说道。
“取消之后的所有事情。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再踏入这座宫殿一步。”
侍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而涅芙瑞塔,则再次陷入了漫长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她走到大厅中央那张由黑曜石和黄金打造的巨大王座前,却没有坐下。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王座那冰冷的扶手。
现在,这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就像是之前她失去自己的小雏鹰一样。
她的眼前出现了两个身影,首先是她的小雏鹰。
是她的表妹那消瘦黝黑但肌肉发达的身姿,是被金箍束在脑后的二十多根乌黑发辫,是她左侧脖子上的阿斯崔战纹。
随后画面变了,这些东西上面,覆盖着鲜血,是她的手,刚刚染上的妹妹的血。
涅芙瑞塔的小雏鹰正虚弱地躺在她的怀里,即将因为腰间伤及几乎全部内脏的创口死去。
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品尝到血腥味也没有停下,直到嘴唇发酸,属于吸血鬼始祖的宝血在创口处流淌。
这是一份足以带来永生的恩赐,只要她的妹妹饮下一滴血,便不会死去了。
涅芙瑞塔扶着妹妹的脸转过来,贴了上去,直到两人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吻我,小雏鹰,然后你就能永远活着了。”
小雏鹰卡莉达拒绝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拒绝,为什么拒绝陪伴在自己的表姐身边。
而另一个身影,则是同样黝黑,肌肉发达但高大强壮得多的她的喀穆里国王,她从小按照圣君的模板培养出来的阿卡迪扎。
他在对自己微笑,从他小时候开始,涅芙瑞塔让人教他说话,为他请来了最好的老师,为他从他的家乡请来了最好的将军,教授他军事。
他在战士们围攻下,完成徒手的出色反击时,他在与老师的军棋推演中,懊恼于自己漏算了骑兵,没有提前侦查,进而葬送战局,然后越发变得精明时,她都在一旁看着这个男孩,不,男人,让他慢慢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再然后,是在血神庙内,她以阿萨芙的名义创办的崇拜自己,教义为服侍自己,加鲜血的宗教的神殿内室里,阿卡迪扎喝下了自己的血,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比起凡人要强壮不知道多少倍。
虽然,那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之间几乎要发生的冲突。
但随着那个鼠人挑起的意外,让他们顺利的在一起了,她收到了神灵的赐福,可以出现在阳光下,见到了阿斯崔国王,并获得了阿卡迪扎的家人的认可。
再到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子嗣!
然后画面变了,涅芙瑞塔是见到的,将他出征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随后一个扭曲的魔法,他便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
涅芙瑞塔狠狠捏住了王座的扶手,将它捏得变了形。
一旁的娜埃玛默默的跪在了涅芙瑞塔的身前,试图给她一点安慰,涅芙瑞塔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柔顺的黑色长发。
不。
不对。
涅芙瑞塔的眼中,那因为悲痛而变得有些涣散的黑色瞳孔,突然重新聚焦,闪烁着冰冷而又坚定的光芒。
我们还没有变成一个人。
我还有我们的儿子。
由我,与他,共同创造出来的,流淌着我们两人血脉的,唯一的继承人。
在他长大成人,能够真正地继承喀穆里和莱弥亚的王位之前。
为了他,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涅芙瑞塔坐在了王座上,稍微冷静了一点。
首先,需要搞清楚现状。
然后我必须为阿卡迪扎复仇!
一股强大的,属于吸血鬼始祖的意志力,从她那强大的承受了神恩的黑魔法生物的身躯之中,再次迸发出来。
她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用一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下达了她重新掌控局势之后的第一道命令。
“传令!”
“让伊莫克他们,带着那些俘虏,立刻来见我!”
“把他们俘虏的,那个白毛老鼠的情人们,全都给我押过来!”
“我倒要看看,那个白毛耗子,究竟留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