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没想到李仁为救图雅,愿意给自己泼脏水。
“臣弟别无所求,于功业上无能,只求得一知心人,将来待父皇归来,许弟带着爱侣出宫,遍洲大周河山,如此而已。”
他深深以头触地,姿态谦卑恭敬到极点。
这句话表明他的心迹,无心朝政,不会与太子为敌。
李慎满意地看着自己同父的弟弟以这样的姿态,匍匐于他脚下。
图雅此时眼见苏和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微弱——
这一切,都因为她这张脸造成。
她心下发苦,怪不得打她小时候起,父亲就不让她露出真容。
父亲是多么有远见,女子过分出色的容貌,有时是灾难。
她毫不犹豫,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大声说,“苏和若死,我这个义妹也不独活。”
为表自己的决绝,她手起刀落,周围人惊呼着想救却已来不及。
自左上到右下,由眉骨经鼻梁至脸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吓得李慎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下了台阶,走到门边停住脚步。
这时,血才从伤口里渗出来,慢慢变成流淌,李慎方知她非为了吓唬人,而是下了狠手。
“宣太医,快宣太医,快!!”李慎失态地狂叫起来。
这一幕被急匆匆赶来的太宰和归山全部看在眼里。
李仁让自己的贴身太监骑快马出宫请来太宰和归山,并让他传话,说太子要抢夺自己已有夫妻之实的妻子。
还要废黜太子妃,立自己的妻子为新太子妃。
这么大的皇家丑闻,且有违人伦,太宰和归山决不允许。
一听到信儿,马上赶向皇宫。
不止看到太子逼迫女子,还看到太子是从龙椅上走下来的。
归山长舒口气,他终于有借口对内廷各宫加派人手,严格管控。
他的防卫之权独立于太子监国之权,只受皇帝垂直管理。
皇上只要还是李瑕,归山就能以太子“大不敬”为由,对宫殿严防死守。
太宰与归山跑上前,跪在殿前阻挡李慎杀掉苏和。
两人皆初次见到图雅,被女子凄艳的面容震惊。
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孔被鲜红的血水沾染,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
如此血腥的画面却依旧遮掩不了她容貌的姣美。
怪不得。
归山心中马上信了李仁的说辞。
接到信时,他只想着过来瞧一瞧,并不大相信李仁所说。
皇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他不信太子会为个女人坏了自己名声。
李仁有什么?一个不得皇上重视的皇子,所有资源都是其他皇子看不上的。
此时见到这女子凄绝美艳的姿容和冷硬到底的仪态,才相信了李仁。
“请太子冷静。”常宗道跪在雨中肃然劝谏,“莫逼老臣请出皇上圣旨罢免太子。”
他所言内容犹如雨中惊雷,炸得李慎一惊。
“太子太不检点,您是监国,不是窃国,莫让老臣难为!”
常宗道看到太子私自坐上龙椅,心中极为不悦,这和放出皇后是两回事。
皇后之事虽不占理,却占了母子情和孝道。
私坐龙椅的性质却严重。
逼得他拿出辅政大臣的资格去压太子。
“常大人,你只是辅政大臣,别忘了臣字是何意思。”
“臣是皇上之臣,暂时归太子约束。”他沉甸甸苍老的声音,如洪钟响彻暴雨之中。
连太子亲卫也低下了头。
无人敢于硬杠这位大周朝最有威仪的当朝太宰,更何况他怀揣圣旨。
“跪到一边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起来。”
李慎见图雅坏了脸面,一肚子怒意无处发泄,干脆令天子亲封的辅国大臣跪在殿下廊下。
以侮辱他二人来发泄怒意。
他在厅内来回踱步,终于等来了太医。
太医院不止来了院正,女医部也来了杏子的得意门生。
院正一见这样的伤,吓得直翻白眼,这伤不致命。
但是很明显,太子不是让保她性命,而是要在这张如玉的脸上不留瑕疵。
大雨也浇不灭他的恐惧,他看了女医一眼。
对方还算镇定,上前道,“容臣女先为姑娘止血。”
图雅手里的匕首一直没松开,处于警戒状态,闻言将刀尖对准自己脖子,声音如抛出去的石头,“治他,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苏和被方才那一棍打得口鼻流血,又被冷雨一直浇着,已经晕倒。
“抬进厢房,生火!”李慎大声吩咐。
理也不理跪在檐下被雨水淋透的常宗道和归山。
侍卫把苏和抬入殿中,太监急着升起火。
“我尽力救他,宇文姑娘先止血好不好?”李慎放轻声音,劝说图雅。
图雅看向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锋,若不是苏和还在救治。
她现在就能近距离扑杀了李慎。
这是最好的时机,她随着太医进入殿中,离他够近。
他身边只有两名侍卫,她的身手足够敏捷,泼出性命,一举就能刺死李慎。
念头起,杀意迸出眼睛。
激得李慎后退几步,连声道,“来人,护住本太子。”
时机稍纵即逝。
图雅轻蔑扭开脸,哼了一声,向殿内去看苏和。
“内脏已破,苟延残喘而已。”太医小声说。
苏和口中涌出的血,带着泡沫。
袁真被李仁拉住后,见李仁去了前殿,就悄悄离开了。
他若无法救出图雅,她过去也是白送人头。
李仁跪在殿内大堂,与归山太宰隔着一道门。
“五弟,你去劝劝宇文姑娘,别让她死了。”李慎丧气地说。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子,受到太子青睐,许以国母之位,不止弃富贵如敝屣,还舍得下狠手毁掉女人们最看重的脸面。
那一刀会有多疼?
她如远山般的黛眉一下未皱。
仿佛割裂的是旁人的肉。
女医温柔对图雅道,“小姐,我先为你止血。”
“我不要!”图雅眼中除了绝望就是空洞。
苏和对她的意义,非身处其中不能体会。
这是她与这世界最后的牵绊。
李慎看在眼里,瞪着李仁。
李仁心一硬,上前握住图雅的刀刃。
用力抢夺,锋利地刀刃割伤了他的手掌。
他如浑然不觉,看着图雅,声音低沉温柔,“你不止有苏和,还有我。”
“我中意你有多久了,你不知道吗?”
“我待你好,你没觉察吗?”
“我这么不招人待见吗?”他哽咽住,“生在天家,却是父皇所憎恨的孩子,好不容易长大,奔走四方,想得到父皇一点看重。”
“父皇子嗣众多,我母亲是被他所厌恶的女子,所以我的出生带着罪孽。”
“遇到你,我想把心都掏给你,想待你好,我以为你会看到我。”
“原来我对你也并不重要。”
他眼睛通红,滚下泪来,“不管你成了什么样,别说毁了脸,就是少条手臂,我也会娶你为妻,你能不能看看我?”
血顺着他的手掌流到衣袖上。
图雅眼睛一下也没瞧在李仁身上,眼中却也流出眼泪。
“不值得。”
“若你对苏和值得,我对你也值得。天下感情莫不相类。”
“你既心痛,便知我此刻心痛,你为他死我也可以为你而死。”
图雅握着匕首的手指终于松开,她捂住脸大声哭起来。
“为什么?都是我的错,却让苏和承担这一切,被夺走性命!!”
她浑身颤抖,用嘶哑的嗓子吼叫着,控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