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用力把她禁锢在怀里,合欢此时得了消息已经赶来。
一看到图雅便痛哭出声,“我的小姐,你受的什么罪啊,合欢来晚了。”
李仁见她过来,松开手,把图雅交给了合欢。
“老夫尽毕生所学,可以先维持这位大爷的性命,至于能到什么时候,看他求生欲望。”
图雅被合欢架着坐在凳子上,喂下安神汤药。
她不肯离开,只肯坐在床边的地上。
药效发作,她头抵着床沿沉沉睡去。
李仁把她抱到贵妃榻上,和苏和留在一个房间中。
又叮嘱合欢不得离开小姐半步。
同时示意医女可以为她医治伤口。
他则走到正殿,迈出殿门,和太宰与归山并排跪在一处。
李仁先是给了太宰和归山一个坚定的眼神。
与平时藏拙的模样完全不同,那眼神沉着而又充满灵气。
冲着殿内抱拳朗声道,“宇文姑娘虽不守礼法与我私定终身,但为当时情势所迫。臣弟的性命也是她所救,故而生死不能相负,请太子成全。”
“私坐龙椅,是为行为不检,夺人妻子,是为德行有亏,臣为首辅大臣,有权直谏太子。”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李慎已被逼得下不来台。
他疯狂在殿内走来走去,如一头困兽。
在图雅那里受到的挫折,此时此刻完全爆发。
不顾太子之仪,他拔出侍卫的佩剑冲出殿外,癫狂大笑,“一个死老头子,敢对着本太子狂吠,谁给的你胆子?你说有圣旨,请问旨意写的什么,在英武殿你也敢撒野,我现在就处死你。”
他眼圈子发红,失了理智。
不知何时雨住风歇,天空依旧阴沉。
一乘八抬大辇匆匆向这边移动。
只见大辇停在玉阶前,皇后头戴金凤衔珠步摇,身着皇后朝服,稳稳从辇上下来。
缓步走上台阶,来到屋檐下,先伸手扶起太宰与归山。
又对李仁道,“好孩子你先起来。”
“谢母后。”
皇后所为出乎李慎的意料。
他带着怒意看向母亲。
皇后以眼神安慰几人,返身面向自己的儿子,抬起手毫不留情给了太子四个耳光。
把李慎得发髻都散开了,也彻底打愣了他。
“你哥哥失心疯,莫与他计较。”她对李仁道,“快把那姑娘带回去,好好养伤。”
李仁带着众人抬着苏和和图雅离开。
她伸手做个“请”的姿势,让太宰和归山入殿说话。
归山内敛深沉。
他与太宰同时看到太子不检点的行为,已决意施行紧缩式宫禁管理。
所以心中并不怎么生气。
太宰最要脸面,如此已丢尽了老脸。
他现在是大周职位最高的臣子,百官表率。
被太子羞辱至此,气得雪白胡须不停抖动。
“常太宰,请进殿中说话。”
“归大人,请殿中说话。”
她态度谦和端庄,不容拒绝。
两人进入殿中,皇后又叫人搬了椅子请二人坐下,施施然向两人行礼。
两人屁股方才落座,一下又站起来。
“我替我那狂悖无礼的儿子向两位大人赔礼。”
“皇后娘娘,如此折煞我二人了,您与太子是主子,我们是臣子受不得这么重的礼。”
常大人客气冷淡地说。
“逆子。进来。”她沉声喊李慎。
李慎走入殿中,依旧不服。
皇后肃然道,“给两位大人赔礼,之后去给你弟弟赔礼,一国太子,为一个女人,闹成这样,可笑!”
太子还想狡辩,被皇后打断,“我会送他到太傅那,让太子好好受教。”
她长叹口气,对方是太子,已经成人,除了说教几句,又能怎么办?
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根本对改变李慎无计于事。
说了好一会儿赔罪的话,才稍平了太宰的气,归山倒是一直带着笑,口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怨怼。”
两人告辞出了英武殿。
走到四下无人之处,归山突然开口,“太宰怎么看?”
“哼,还用看?”太宰背着手,口气如这低沉的天空一样压抑。
“皇上将这万几环宸交付与你我之手,暂为看管,如果我们守不住,愧对皇上信任,愧对先祖。”
“太子从前看着只是有些阴郁,行事无视规矩,胆小谨慎,不曾想皇上离开后,他变化这么大。”
归山缓缓开口,“这才是最可怕之处,他若只是行事无状,胆小谨慎还好办,偏偏……我很怕……”
他目光含着未出口的千言万语,看向太宰。
“常太宰,不知你处理政务有什么能牵制他的办法,我的防卫权却不归他所辖,自明日起,我这边布防会更密更严,不能让这宫防在姓归的手里被破坏喽。”
“政务倒还正常,只要我在,不会给太子机会,只怕背着我们……”
两人满腹心事互看一眼,迈着千斤重的步子离开皇宫。
归山马上去调派人手,加强宫内外防卫。
甚至连京郊也加派人手巡逻。
甚至把负责京城治安的所有衙门集合起来训话,布置巡防任务。
他仍然穿着一身湿衣,大马金刀坐在衙门廊下训话。
众多大小官员并武官头目密密麻麻站满一院。
他竟不辞辛苦翻看值班文档,亲自过目,并重新加排班次。
所有人都感觉到京中要出事。
……
图雅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房间。
再一转头,一人伏在自己床边,感觉到动静,支起身体,却是李仁。
见她醒来,李仁揉揉发红的眼睛,“还疼吗?要不要去看看苏和?”
她一下坐起来,低头找鞋。
“别动,别低头。”李仁弯腰找到鞋子,蹲下为她穿上。
“我没事,脸上的伤也不大疼痛。”图雅的伤因为太长太深,被女医用布缠得满头满脸。
李仁心疼她,没出言责怪,带她走到苏和房中。
宫女太监精心照顾着他。
然而因为那一棍不知打坏了哪处脏腑,太医也束手无策。
苏和已是半昏迷。
图雅跪在床边,扶着苏和的手臂,眼泪一颗颗掉下,打在苏和手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飘忽,看向图雅身后。
“李仁你先出去。”图雅头也不回说道。
“都出去。”她又道。
屋中空空,图雅抓牢苏和的手,“哥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对不起,没照顾好你。”苏和费力地吐出几个字。
抬起手想为图雅擦拭眼泪。
眼泪越擦越多。
“我好后悔,当日,在山寨,该杀了他,便没有后面这么多事。”
苏和不甘地瞪着房梁。
图雅无声痛哭,“不怪你。要怪也该怪我。”
这又能怪谁呢?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怪谁?
苏和在战场上几次从鬼门关闯过,箭伤刀伤不知受过多少。
他身如铁打,怎么只挨了一棍,就会死去?
她不愿相信。
“我太倔,当时答应他便没这些事了,都怪我。”她抓住他的手痛哭。
苏和无奈又爱怜地看着她。
“说好照顾你一辈子,我失言了。图雅答应哥哥,不可再伤害自己,好好活下去。”
“你是大山养大的孩子,你生着翅膀,离开这里,过你想过的生活。”
他嘴里涌出许多许多血,图雅心生恐惧。
想喊人,苏和手似铁箍抓紧她,“答应哥哥一件事。答应……我。”
他用力想抬起身子却抬不起。
“别浪费时间,快答应我。”
图雅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用力不停点头。
“不要为我报仇。你已经答应啦。唉,我看到爹爹和娘亲来接我。我好高兴又可以和爹娘在一起。”
他呓语着,声音缓和着低了下去。
脸上浮起奇异的笑,温暖又安静,目光穿透图雅看向她身后。
好像真的见到爱着的亲人。
他紧紧抓住图雅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慢慢无力滑下去。
图雅伏在他手臂上,无助地拍打着他的胸膛,沉默而剧烈的痛哭着。
巨大的孤独与悲伤将她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