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执天渊而立,周身道韵流转,仿佛与这古战场的荒芜寂寥融为一体。
她的目光笼罩二人。
“汝,欲违旧契否?”她开口,声线清冷空灵,不似凡音,却带着一种直指本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封烛的神魂之上。
“还是说,你以为,舍了这具皮囊,便可一了百了,挣脱束缚?”
她微微侧首,眸光似有无尽星河流转,最终落在封烛那巍峨龙首之上。
“须知,汝之命途,此刻,尚不由己。”
封烛巨大龙目之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追忆。
龙魂离体的剧痛虽已止歇,但那源自万古前的记忆却愈发清晰。
他沉默片刻,龙吟低沉,带着一丝苦涩:
“……非是封烛有意违逆。只是,弟子遭劫,身为师长,岂能坐视其形神俱灭?此心此念,天地可鉴。”
话虽如此,当他看到空中渊那崩解的肉身已然稳定,虽依旧惨烈,但那股致命的溃散之势已被一股无形之力牢牢锁住,悬着的心终是落下大半。
他与身旁雷晨交换眼神,彼此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一丝更深层次的决断。
有些事,躲不过,终究要做。
那女子闻言,不置可否,目光又似不经意地扫过雷晨。
雷晨顿时感到一股无形压力,平日里神威滔天的六翼蝎虎神尊,此刻竟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罕见的尴尬之色。
他与封烛一样,深知眼前之人的来历与可怕,更明白己身能存续至今,乃至有今日之修为,皆与昔年一段因果、一份承诺息息相关。
自从当年从天渊山脉下被放出,自由散漫了这许久,终究是到了该还债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气息趋于平稳的渊,不再犹豫,郑重抱拳,朝着女子深深一躬,沉声道:“您之意,雷晨明白。”
封烛见雷晨如此,亦是发出一声悠长龙叹,声震四野,带着无尽沧桑与认命。
这时,那女子才缓声道:
“他之路,自有其轨迹机缘,早有定数。尔等强加干预,看似护持,实则扰其命轮,断其造化。”
“大道无为,顺其自然,方是正理。今日吾暂稳其伤,已是逾矩,此后种种,皆需他自身承负。”
“强扭之瓜不甜,强续之命不昌,此乃天道,亦是常理。”
“行于过快,亦会夭折!”
言罢,她手中天渊轻颤,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嗡鸣。
她随手一挥,并非斩向任何实体,而是对着前方的虚空轻划。
一声轻响,虚空如同纤薄锦缎般被切开,露出其后一片光怪陆离、无法窥探其深的混沌通道。
通道另一端的气息幽远陌生,不知连接着何方世界,或是怎样的未知险境。
随即,她屈指一弹,那柄安静下来的天渊化作一道乌光,重新没入渊手腕上的镯子内,消失不见。
而渊的身体,也被一股柔和之力托着,缓缓落回了龙门深处。
就在天渊剑脱离她手掌的瞬间,她那本就有些虚幻的身影,明显变得更加透明、不稳定起来,仿佛随时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最终,在她身影彻底淡化、即将消失的前一刻,空灵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封烛与雷晨的耳畔,带着告诫:
“往昔之诺,犹在耳畔。时机既至,何故踟蹰?莫非尔等以为,这万古光阴,足以磨灭因果,令誓言成空?”
余音袅袅,随着她身影的彻底消散,而渐渐归于虚无。
只留下荒原古战场上的死寂,以及两位神色凝重的神尊。
封烛与雷晨立于原地,久久无言。
女子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醒了他们沉溺于师徒情谊与一时得失的迷障。
也将他们拉回了必须面对的宿命与承诺之前。
龙门之外,是未知强敌环伺与自身需要履行的古老约定;龙门之内,是暂时稳定却前途未卜的弟子。
前路漫漫,劫数方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