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回头,只见辛廷之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幕中,金丝眼镜上挂着水珠,嘴角噙着笑,他站在一片血雨泥泞之外,纤尘不染,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
“用千年殇婴怨气做基底,再用新死婴孩的血肉激活符文,姚之之的手笔不小啊。”
“放什么螺旋拐弯屁。你们辛家盯了姚之之这么久,这东西会和你们无关?”姜泠撇开黏在额头上的湿发,语气冷淡。
他辛家也许是参与者,也许是推波助澜,但要是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姜泠倒立吃屎。
辛廷之耸耸肩,走到青石旁蹲下:“我要是说有关,你会不会立刻一剑把我钉在这儿?”
“你可以试试。”姜泠剑尖微颤,灵气在剑刃上噼啪作响。
辛廷之却突然笑了,站起身,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别这么紧张,我是来帮忙的。你看这符文,像不像辛家禁术?”
辛家禁术?
“正统的禁术可没这么‘温和’,”辛廷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如同在点评一件失败的艺术品,“万婴哭冢,骨砌魂台,那才是完整版。姚之之嘛……”
“她不过是想用这聚阴阵当个引子,像养蛊一样,慢慢收集、积攒怨气,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凑齐万具骸骨的量,好有资本跟占据她身体的东方昕薇掰掰手腕。”
这聚阴阵被大幅简化、粗暴化了,透着一股急功近利的邪戾。
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指尖夹起一个薄薄的芯片,上面刻着相似的符文。
“聚阴阵作引,怨力凝聚于这里面,”辛廷之将芯片举到眼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仿佛在看一个有趣的玩具,“她觉得这就是她翻身的底牌。你说……”
他抬眼看向姜泠,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奇异的、寻求认同的平静,“她是不是蠢得可怜又可笑?”
姜泠抿紧了唇,雨水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她没有反驳,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这份沉默的认同,让辛廷之嘴角的笑意骤然加深,几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热度。
他很开心,姜小泠在某种意义上,和他是一种人。
“东方昕薇和她纠缠得太深了,”辛廷之的声音压低,如同毒蛇吐信,“被鬼王占据的身体,日夜侵蚀的神魂…谁能说得清,现在那个叫‘姚之之’的壳子里,装的到底还剩几分是她自己?几分是东方昕薇?又或者…”
他顿了顿,“早就被怨气炼化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手笔,这个做法,实在太熟悉了。”姜泠回给辛廷之一个不达眼底的笑,“薛家养傀炼尸,姚家造鬼饲怨…太像了。像得就像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邪门歪道。辛廷之,你说呢。”
辛廷之抿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姜泠的眼睛。
真好看啊。
眼睛大大的,睫毛翘翘的,和小时候简直是等比例放大。
他要是真是她哥哥就好了。
她要是没有这么聪明就好了。
姜泠撇过脸去不再和他对视:“辛家,辛廷之,你们到底借了别人的手做了多少事呢。”
辛廷之勾唇,收起笑意:“姜小泠啊...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他把伞随意一丢,雨水瞬间模糊了镜片,让他不得不摘下。
没有了眼镜,他似乎少了几分伪装起来的书卷气,变回了那个邪肆轻狂,有攻击性的辛廷之。
和姜泠在监控里看到的“暴徒”如出一辙,危险,难以捉摸。
姜泠后撤一步,手中的剑已经指向他。
“嗯?”辛廷之面上仍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指尖拈着的那枚黑色芯片,其上的暗红色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血光。
那光芒并不扩散,而是如同活物般,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化作一道粘稠的血色光束,狠狠刺向圆心处那块邪气冲天的青石!
噗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插入腐肉,血色光束精准地没入青石中心那汪粘稠的黑水洼中。
轰隆隆——
整个殇婴沟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巨石,地面剧烈震颤,沟壁上松散的泥土和骸骨簌簌滚落。
那巨大的环形尸骸阵中,所有刻着符文的婴骸天灵盖,同时喷涌出浓烈如墨的黑气!这些黑气并非消散,而是如同受到致命吸引,疯狂地涌向圆心青石!
青石上的符文彻底活了。
它们不再是凸起蠕动的“毒蛇”,而是如同血管般贲张、搏动。粘稠的黑光混合着新涌入的怨毒黑气,瞬间膨胀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的黑色光茧!
光茧表面,无数张婴儿痛苦扭曲的面孔时隐时现,发出无声的哀嚎,汇聚成一股令人灵魂都在颤栗的怨念洪流!
“吼——!!!”
黑色光茧猛地炸开。
并非消散,而是化作无数道凝实如血墨的、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怨气锁链!这些锁链如同地狱伸出的触手,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一部分疯狂抽向姜泠布下的金色剑网,另一部分则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直扑沟边那些尚未完全撤走的考古队员和行动组队员!
嗤啦——
金色剑网在数道怨气锁链的狂暴抽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光剧烈闪烁、明灭,瞬间黯淡了大半。剑网上被抽击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痕。
“呃啊!”一个落后的考古队员被一条怨气锁链卷住脚踝,那锁链如同活物般瞬间收紧!
冰冷刺骨的怨毒气息顺着他被接触的皮肤疯狂钻入,他双眼瞬间翻白,皮肤下血管诡异地凸起、发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般迅速干瘪下去!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就戛然而止,变成一具挂在锁链上的枯槁干尸!
“退!快退!!”周文宇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大吼,手中的配枪对着飞射而来的锁链徒劳地射击,子弹穿过怨气,只留下一个瞬间弥合的空洞。
混乱!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辛廷之就站在混乱暴风的中心,任由血色的雨水浇透全身,头微微一歪,目不斜视的看着姜泠。他的身边也开始涌现黑色锁链,原本矜贵的人,此刻身上的衣服像破布一样挂在身上,却不躲不避。
姜泠狠狠闭了闭眼。
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
姜泠用剑砍了数千遍,那怨念生生不息,婴灵不停哀嚎,她的虎口被剑震得隐隐有些裂开,流出一条蜿蜒的血迹。
她不禁摸向口袋,那里放着辛廷之几个小时前给她的镇魂令。
疯了吗?
用这么多人的命,和他自己,来逼她用这个镇魂令?
辛家禁术,居然是用姜家的东西来破。
“呵...”
姜泠睨着他:“那你就死在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