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的声音混着血雨,冰冷刺骨,砸在辛廷之的耳膜上。
透过雨幕,他看到她眼神锐利如刀。
姜泠的手隔着衣物布料,虚掩在那块冰冷的玉牌上。
辛廷之站在怨气锁链狂舞的风暴中心,湿透的白衬衫被撕扯成破布条,露出底下布满细碎伤口的胸膛。他听到了姜泠的话,笑着叹了口气,小声说:“真的要死在这儿啊...”
他竟真的不再闪避,任由数道凝如实质、散发着浓郁死气的怨气锁链狠狠贯穿他的身体。
噗!噗!噗!
血肉撕裂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辛廷之的身体猛地剧震,数道碗口粗的血洞在他胸前、腹部、肩胛炸开,滚烫的鲜血混着破碎的内脏碎片狂喷而出,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涣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倾倒。
姜泠惊了一下,却还是收回眼神,望着周文宇的方向,行动组的人都挂了彩,脸色苍白,但还能坚持。
考古队中撤离的晚的人,此时的衣服也在滴血了。
她是能扛得住,那这些人怎么办。
辛家就没有正常人!
傻呗一样。
演苦肉计还要搭上别人。
此刻姜泠是真的不开心了。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指节。
姜泠猛地回过头,对上一双血红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将她轻轻揽住,又握着她的手,把镇魂令拿了出来。
触手生寒,仿佛握住了一块万年玄冰。玉牌上那个古老的“姜”字,在她掌心鲜血的浸润下,竟隐隐透出一丝暗红。
她什么都没听到,风声雨声听不到,百鬼呜咽听不到,气层炸裂听不到,她只看见容允的嘴巴一闭一合。
她好像听到容允说:“做你想做的就好。”
辛廷之重重砸进腥臭的泥浆血泊之中,溅起一片污浊。
周文宇在一边大喊:“姜泠!救命!”
姜泠看着他笨拙的拿着在通灵阁买的符纸对抗黑气,开口调侃着喊道:“挺不住你也去死!”
“我不死!我就不死!”
“我上个月工资还没花完呢,爱谁死谁死去!”
更多的怨气锁链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放弃了攻击摇摇欲坠的剑网,疯狂地涌向辛廷之倒下的地方,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破败的躯体,贪婪地吮吸着那蕴含强大灵力的血肉精魂。
“周文宇,带所有人退到警戒线外,快!”姜泠厉喝,声音穿透雨幕。
“是!”周文宇一个激灵,压下目睹辛廷之惨状的惊骇,一边抵抗,一边嘶吼着指挥队员架起吓瘫的考古队员,向安全地带撤离。
姜泠将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压下。虎口裂开的伤口传来剧痛,鲜血顺着剑柄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镇魂令上。
嗡——
镇魂令猛地一震!
姜泠不再犹豫,将全身残存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镇魂令。
容允握着她的手,混进去一点尸煞之气,他怕姜泠被抽干了。
“以吾之血,唤汝之灵!姜家镇魂,万邪伏诛!”
清叱声响彻整个山头。
镇魂令脱手而出,悬浮于姜泠身前。玉之上那个“姜”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条威严神圣的血色巨龙虚影。龙眸开阖,神光湛然,漠然俯视着下方翻腾的怨气孽海。
“吼——”
在这蕴含着天地正气的龙吟冲击下,怨气锁链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寸寸断裂、崩解,化作漫天腥臭的黑烟,随即被狂暴的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那巨大的、由无数婴灵怨念凝聚而成的黑色光茧,以及光茧表面浮现的千百张痛苦扭曲的婴儿面孔,如同被投入了滚油之中,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无声尖啸。
面孔在龙吟神光中痛苦挣扎、融化、消散。
整个殇婴沟上空弥漫的粘稠血雨,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由暗红褪为浑浊的污水。
沟壑中心那块邪气冲天的青石,其表面疯狂搏动的符文如同被烙铁灼烧,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滚滚黑烟。
符文的光芒急速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变成一块布满裂痕的普通顽石。
风停雨歇。
阳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投下几缕惨淡的光柱,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炼狱的泥泞之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水冲刷泥浆和骸骨的哗啦声,以及劫后余生者们粗重压抑的喘息。
姜泠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晃了晃,灵力与精血的巨大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一直维持着的金色剑网也终于支撑不住,“啵”的一声轻响,渐渐消散。
老教授从晕厥中清醒,入目就是一片焦土。
原本队友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被血水和泥浆浸透的狼藉,以及一些几乎不成人形的焦黑残骸。
生机早已断,死得不能再死。
老教授又晕了。
姜泠推开容允搀扶着的手,自己走到辛廷之面前。
他在迷蒙中睁开眼,一双沾满了血污泥水的鞋子慢慢走到他眼前。
“你应该死在这里的。”
姜泠慢慢蹲下身。
周文宇见状,拉着一行人往远处走了。
行动组的“规矩”要行使权力了。
辛廷之的脸被两根血淋淋的手指钳住,被迫抬起头来:“如果我没猜错,辛家想要冥灯对吗?”
“只不过姜家的东西都认主,你们拿去了用不了,只能变着法的还回来,借姜家人的手去做事,是吗?”
“就像姚之之,就像薛家人一样。”
“就像刚才,让我不得不用镇魂令一样。”
辛廷之挪了挪身子,巨大的疼痛让他嘴唇颤抖,不停的吸气,却还是扬起一张不羁的脸:“我们姜小泠,就是,聪明。”
姜泠沉默了。
辛廷之蠢吗?
不。
相反,他是姜泠遇到的最聪明的人。
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从薛家开始,再到姚家,鬼市,包括现在的镇魂令,她都或多或少的被辛家牵着鼻子走。
可是这么隐秘的计划,就这样突然暴露在她眼前。
“辛廷之,你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知道多少?”
他只是看着她,过度的呼吸让他全身发麻,血液的流逝让他生了寒意,头倒在泥水里,嘴角勾起:“姜小泠...我怎么会伤害你。”
姜泠的胸口堵着一团被人揉成团的废纸,咳不出咽不下,好不容易铺展了,还是皱巴巴的。
她歪头轻声开口:“真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