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正在记录审案的全部过程,却在听到杨峰的心声后,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她眼神微变,透过屏风看向前方跪着的杨峰。
错了,她错了。
这案子审与不审,她都知道实情,但她今日当着杨峰的面审了案,倒是让这人的性子硬了起来。
她还是估错了杨峰的软骨头性子,此人阴险狡诈,又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权势滔天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本以为他没有那硬骨头的一面。
果然接下来再审杨峰,问及铁矿将功抵过一事,杨峰冷笑一声,看着他们。
他向任家人行刺,贤王和贤王妃名声在外,依着他们的性子,岂会放过他,如今再说出自家铁矿的事,岂不是多此一举。
府卫对杨峰动了刑,仍旧无济于事,眼看着人折磨得不成样,宋九抬了抬手,今日不能再审了。
虽说宋九今日用错了方法,倒也有一点是有用处的,至少让杨峰知道了左相府的真面目。
别以为只要投靠了左相府,便相安无事,他们比想象中的卑鄙。
入夜,牢里很是安静。
受过刑讯的杨峰躺在牢里的干草堆上,头脑异常的清晰,他今日含着一口气,硬是什么也没有招,但他知道,他自己这身子熬不了多久。
就这么受折磨的死去,为保住铁矿的秘密么。
他的确无愧于祖先,无愧于族人,可于自己来说,他如此这般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最后荣华富贵皆是二弟杨铠的,他不甘啦。
杨峰眼角落泪,嘴唇抿紧,心头沉痛。
只是隔着一堵墙的另一方,宋九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好半晌她扬起唇角,展开笑颜。
杨峰也是有不甘心之处的,倒是好事,果然不是真的硬骨头。
任荣长从外头巡视回来,见到媳妇,便问道:“眼下如何?杨峰此人可要杀了?”
宋九摆手,不能杀的,不能好了杨府,尤其是藏于杨府的那些左相府的人。
要想撬开杨峰的嘴,倒也有一法子,还不必用多少手段。
第二日,牢里又有新犯人送了来,这一次来的人倒是令杨峰很意外,被拖进来满身是伤的居然是漕运司的另一名副使金文鼎。
不过金文鼎进来后不是与杨峰关押在一处,而是隔壁牢房,且扔在草堆上便不动了。
杨峰先是淡漠的看了一眼,见对方血染草堆一动不动的样子,暗自吃惊。
这么半日,金文鼎终是醒了,他仍旧趴在草堆上保持一个动作没动,嘴里只喊着冤枉,说那海道上的走私商船并非他所为,且漕运司的账目绝无错处。
杨峰听后,心头一惊,巡检司查到漕运司的账目去了。
先前有人来报坡南东院被人发现,废弃的码头也被人察觉,他带着人往那边赶,实则半路中了埋伏,落入二弟的圈套,从而落得今日下场。
眼下看来,坡南东院是否有人发现且不说,便说这漕运司的账目,他便更加的肯定,弟弟设下的圈套全是拿捏他的。
而巡检司真正巡查到的线索,不过只是那些走私商船罢了。
杨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金文鼎,天快黑了时,金文鼎才终于动了动身子,没想一转头就对上了杨峰的目光。
金文鼎顾不上身上的痛处,爬到了杨峰这边的牢房不远处,怒问道:“杨副使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某今日不会受巡检司巡查之苦。”
杨峰不语,心间情绪翻涌,暗叹巡检司之能力,比自己想象中更甚,难怪当初他父亲要阻拦此事,便是左相府的那位李幕僚也是极为紧张的。
金文鼎再次开口:“你……你说,你说那些走私商船是不是你的安排,你倒是与巡检司说个清楚,我可是翻出你不少账目的,我能证明我自己的清白。”
“你杨府突然从岭南运走这么多的布匹粮草以及铁矿,是何作为?难不成要造反,此事我必定告诉巡检司。”
随着金文鼎的话,杨峰的心头惊住,但心头又想着:“所有账目藏于父亲的书房密阁,岂有可能被金文鼎找到,除非最近几批货的清单,我当时藏于案后挂画,绝无可能有人发现。”
“莫非金文鼎是来诈我的?可他身上的伤不像作假,那便是巡检司查到了私船,却无证据,将金文鼎抓来拷问的。”
一个说得激动,一个沉默不语。
两人正僵持着,有府卫突然进来,很快打开了金文鼎的牢门,金文鼎大惊,才受刑,这是又要将他拖往何处?
自然府卫不会解释半句,金文鼎再次被拖出牢门,没多会儿大门处传来金文鼎的惨叫声。
杨峰吓得缩在一角,与他一同吓得不轻的还有那几个衙里的犯人。
只是他们不知,金文鼎那一声惨叫声后,府卫却松开了他,还朝他恭敬的行了一礼,说了声得罪了。
金文鼎摆了摆手,阔步出了门,就见贤王夫妻二人从隔壁屋里也正好出来。
宋九感叹道:“多亏得金大人帮忙,不过还得麻烦金大人一件事,回官署寻一物。”
金文鼎却是疑惑不解,护国夫人叫他佯装受审动刑,故入牢中套杨峰的话,可他刚才说了一番话,那杨峰一句也未曾讲,护国夫人却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杨峰坐着的那张公案后方挂着一幅画,掀开那幅画,想必有一暗格,里头便有咱们想要的证据。”
宋九面色平静地说出,只是她没有将杨峰所想的全部道出,比如所有的证据都藏于杨赤的书房暗阁之中,毕竟她一旦说出口,她家夫君定是要闯一趟的,她想她家夫君遇险。
金文鼎心头疑惑不解,却也不好多问,只得应话离开。
待金文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护国府后门出去后,直奔衙署去了。
杨峰办公的桌案后方的确挂着一幅公差图,瞧着很严正公明的样子,然而取下挂画,果见后方有机关。
机关按下,封闭的墙上露出一道口子,里头放着一个漆黑木盒。
东西找到了,金文鼎感叹护国夫人是个能人,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呢?
去往护国府回话的途中,金文鼎一直想不明白护国夫人是怎么知道这证据藏在何处,他反复思量在牢里时,杨峰并没有说半句话。
难不成护国夫人有什么奇异的识人术,能懂人心头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