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冷笑一声：“你早知我要来。”
归玄机只摇头：“谈不上。我与神君的缘分，应该早尽了。”
“可是我们的赌约未完。”黑衣人冷声打断，“今日我便留在这里，想来你赶不走我。你能拦住我，你的徒弟恐怕不行。”
“牵扯旁人，恐为不美。”
“我不在意这。你知道我在意什么。”
黑衣人又是凭空掏出一张几案，摆开琉璃杯盏。只不过这次不再拿着小杯欣赏，而是满满当当倒了十八杯酒。
“香且不醉，师弟总该赏脸喝两口吧？”黑衣人兀自道，“你猜是你捧宝似的战神赢了，还是我押的大皇子即位呢？”
归玄机摇头：“不知。”
“所以是让你猜。”
黑衣人声音微冷，掌中的空杯倏然化为烟尘消散了。
“真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啊，神君。”归玄机摸了半晌，想起酒葫芦丢在院子里，遗憾道，“你是希望他们分个高低胜负，还是希望我断言的天机出了差错呢？”
黑衣人嗤笑：“自然想赢。”
“好，那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下注。”
归玄机眼眸半闭，俨然悲悯：“最重要的已然入局，此前你却没把他算进去。这样的天机，如何完满呢？”
“不可能！天界三子，有余力一争的只有怀光……”黑衣人眉心紧拧，伸手就揪住了归玄机的衣领，“还有谁！你说啊！”
被揪的人脸都紫了，声音仍慢悠悠的：“神君，我现在是个凡人，你要弄死我吗？”
轰——
分明晴夜，惊雷在他头上炸响。黑衣人猛然放手。这是天道盯着的谪仙，杀之必遭报应，此时下手，太不值当。
这样被耍着玩的无力感让他有些遥远的熟悉，于是黑衣人眼神愈发狠厉。
“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归玄机拢紧胸襟，语重心长道，“眼光放广些。天界这么个香饽饽，年龄合适，就对得上那一线天机。”
“可你分明只围着他们……那妖尊对天帝位又没有兴趣！”黑衣人焦躁道，“是谁、是谁……魔界那个独苗？！”
“聪慧啊，聪慧。”归玄机朗声笑了起来，“神君，你可要再猜猜，这位纨绔太子入局之后，会不会把这浑水搅得更厉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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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淮在吹雪阙四周认真布置了杀阵，已到了四更。
周围强劲的灵力刮得他皮肤生疼，屋里的佛骨没事人似的睡得香。微生淮迅速盘算了一番自己的计划，默默在屋顶刻下传送的法阵。
他那点小手段倘若没有惊动天帝，是绊不住怀光的。可他要是联合了什么人卷土重来，自己的 小命恐怕要被这个阴险的家伙给消灭了。
最关键的是，擅长谋划的宴无忧这次却很急切，只在吹雪阙做了防护便去突破了。
饱含疑虑地扫了一眼吹雪阙，微生淮燃了神行符，从逍遥山镇上暗巷里钻了出来。
如他所料，怀光为了不引起天帝怀疑，撤走了一大半的天人。留下的零星几个，报信都嫌慢。
夜里无行人，微生淮索性装束都不改，一身红衣缓缓朝逍遥山走。
这座人间第二的灵山，不知是不是庇护它的主人不在，黑夜里收敛锋芒格外寂静，半点灵气都没有。
等怀光回过味来，指不定就有天人探听到曾有一位姑娘带着两只灵鸟出现在这里。六月雪不是修士，不可能带着两只神兽就能和天人抗衡的。
三界里也许不差她这样的大夫，可是逍遥山的镇民需要。
走到护山大阵前，微生淮忽然觉得周遭有些过分安静了。
他过去拜访，都有楚纤凝陪同，故而心宽得很，周遭一草一木都细细看过。
护山大阵运转时，凑近了可听见微弱风声和规律鸟鸣，听不到外界的其他声音。
现在，只有他一人的足音在回荡。
微生淮定定看了逍遥山一会儿，难以置信：“不是吧大哥，自己人也防——啊！”
面前传来破空声，微生淮闪身一避，尾音转了个大弯。
袭击他的是一支削尖的细竹枝，上面的毛刺都还嚣张支棱着。
“不是，我真是自己……”
又是十来根细竹枝射来，有劈叉的，也有涂了不知什么药的，总之奇形怪状稀奇古怪。
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机关。
微生淮也不敢贸然去捡，万一是楚纤凝留下过什么毒，被用在他身上就太浪费了。
悠悠叹了口气，微生淮脚尖轻点，就往护山大阵里踏：“我和大哥、啊不，尊上，关系好得很，不信可以去问那桃树嘛……”
咚。
微生淮不信邪，往面前踹了一脚，护山大阵纹丝不动。不知是不是错觉，微生淮隐约听见了拉弓搭箭的声音。
“等等等等，我真是有事来的。要是偷袭的，至于一个人这么张扬吗？”微生淮实在不想和守山人起冲突，平白自我消耗，“春归认得我，让她来看一眼不就行了？”
没有回应。无论如何有段时间不会被袭击了，微生淮找了块平坦石头坐了下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里面传来没有起伏的少女问话：“是谁？”
微生淮站直了，拱手道：“魔界太子，微生淮。”
里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此行是请春归姑娘将两只灵鸟暂时交给我。”微生淮迅速道，“我设计将人引走，恐怕坚持不到明日，到时就晚了。”
春归干脆道：“尊上不曾交代，殿下请回吧。”
早知道春归是个除了楚纤凝谁也不信的妖，可是真要打机锋，微生淮还是很痛苦。
“但是的确有人在镇子上询问这件事对吧？”微生淮淡淡道，“除了春归姑娘，还有旁的姑娘，以及那小老虎，是不是？你们尊上在渡劫，唯有我可以保证它们不被寻到。”
春归的话音无波无澜：“抱歉殿下，我无可奉告。”
微生淮长长叹了口气。
“我不想和自己人打。”他声音透着憔悴，“既如此，我透个底——我半条命握在尚小虎手中。你们不信我，可以去问他。”
护山阵突然开了个口子，一只纤细的少年手一把拽过微生淮，又将护山阵悄无声息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