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总之你们应该可以看出船长其实是整个海湾唯一稳定的保证……你们真的认为他死了整个海湾可以获得解放。”
大副忽然顿了一下,以一种异常的神情注视着古德里安:
“还是只认为他死了,海湾就会自己陷入内乱,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
“你们实现的目的真的有利于整个海湾……或者,哪怕是城市吗?”
比起二副,大副是个相当敏锐的人。
他本身就负责文职,在海湾这个混乱到了极点的环境中,也早已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
“我听说了你们的目的。”
大副说:
“你们要毁灭整个城市。”
【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好眷念的】
“不,你们会这么说……”
他忽然拉长语调,摇着头,似乎思索着什么:
“这么说……是因为你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太短?再破烂的地方应该也有可眷念的东西,只是其中多少而已……不,哪怕是时间再短,你们也应该明白啊,你们不是要结束一场比赛、一个轻描淡写的故事,而是要完完全全改变我们的生活。而你们的态度完全就是不久就会拍拍屁股走人一样。
你们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吗?”
古德里安愣了愣。
半晌,黑啤人继续如机器人般平静写字:
【考虑过。】
“哪里考虑过?”
【学校】
“这叫考虑过吗?好吧,也许。”
大副看着这唯一且脆弱的证据,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也考虑过干这事,但海湾,海湾的环境不允许一个稳定的学校出现——除非船长保证,甚至不允许孩子们长大——除非船长应允。你们想要改变城市,所以杀死了那个贵族……可你们杀死了贵族,当真就改变了城市吗?
依然有人富足、有人受苦。
依然有人团结、有人排斥。
人们依然靠着自己都不一定明白意义的选票决定每天我们在怎样的囚笼里活着,依然依靠着虚假的时间。即便你们打碎了这些东西的表象,打碎了天空、杀死了贵族……
难道这一切就当真能改变了吗?”
大副的话语很慢,但每一句都掷地有声,事实上,随着他自己的话语,他似乎越发坚定了起来,但这种坚定却是对选手劝诱的深深抗拒。
“我不相信,你们,我都不相信,哪怕是已经具有的改变我也全部不相信。你以为城市当真没有重大的转变吗?不,是有的,最大的转变就是海湾,曾经的海湾虽然渺小但富足,在一次改变之后便成为了现如今下水道一般的景象……是的,你们不是第一个改变城市的人,第一个改变它的人,正是船长!”
【按照你的说法,规则还在,其他一切基本也还在,不能算改变】
“……那种半吊子的改变,让海湾现在离不开船长了,而其他一切地点也被他涂上了血手印,连规则也为他屈服……即便他不是彻底的改变,他也是海湾中唯一的黑星,是唯一真正改变了城市的人。”
大副呢喃着,瞥向古德里安的眼睛:
“他还是有些归属感的。你明白吗?船长,老实说,他是我利用的最大规则,我了解那个人、我至少可以跟他交流,顺着他的意思,他就很慷慨,我就可以让海民爱护孩子,我就可以在必要的时候让每个人把他们运出去上学……这些都是只跟船长沟通就可以做到的,你们也知道的事。
那没有了船长,做到这些事要跟多少人说?至少,先组织一只海湾自己的巡逻队伍——因为警察们并不可信,而海民们不会像畏惧船长般畏惧其他任何人。这只队伍,要长期地保证他们的高尚,高尚得好像他们不是海湾里吃血流脓的混蛋一样……接着,我们要严格限制海湾人的各种行为,那些烧杀抢掠、还有因为被束缚而滋生出的不满,自己拟定一套规则,自己戴在脖颈上,而由于这些规则是我们自己拟定的,这下不满将会直指向我们自己!海湾内乱,外界说不定会趁虚而入……而这个外,就是你们。”
他不相信。
大副一遍又一遍地摇头,一遍又一遍地表达着自己对眼前人的怀疑,但那深深隐藏在面具下的神情,却充斥着一种反常的、奇怪的哀求。
像是一艘飘荡在海面上的船。
所需要的不是新的海域,而是……
但。
古德里安并没有察觉这一点。
“还有最重要的,红潮,没有了船长,我们如何组织庞大的海湾队伍,在每天都投放下成千上万的鱼去减缓污染对海湾的腐蚀?不,事实上,船长一死,我想大堆人恐怕真会如那些可笑市民所想的一样逃出这个地方。剩下的势力便会裂出四、五个船长——他们不一定有船长邪恶、却更有可能不如他聪明,至少知道如何缓慢地竭泽而渔。而你们,考虑过这些东西吗?你们真的认为哪怕一切改变了,就是往好的方向改变吗?
我已经面对过改变了,现在,我不想再面对一次了。”
【变化是未知,但现在已经是灾难】
“不,老实说吧,我已经和船长达成交易,你们死去,那些孩子也会自由。而他在得到外界控制权以后就会离开海湾,我会成为他指定的代言人……用着他的旗帜,我可以在海湾中实现一切我想做的事。”
在最后,大副终于吐露出真相,他勉强发出轻蔑的笑声,但这笑声却充满了无力:
“放弃吧,海湾已经被船长完全改变了,这已经不是过去船长还未抵达时……那不需任何统领的海湾了。”
古德里安歪着头。
对于他来说,这些话有些难以理解,所以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就好像一台机器人把自己的齿轮重新调整连接一般。
“你……”
半晌,黑啤人开口:
“做不到。”
“为什么?”
“城市,一定会坏,无论,海湾结果。”
他决定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哪怕磕磕绊绊,却咬字果断:
“城市,一定会毁灭,你首先要考虑,的起点,有问题。”
“……连海湾都毁灭不了的你们,还想毁灭城市?”
“我们不是,考虑如何,毁灭犹豫,而是减少我们的,损失。”
古德里安也盯着大副,那双深陷在绷带之后的眼睛比起对方还要冰冷。
大副说,他并没有考虑海湾的未来?
“玉石俱焚是一定可以做到,但我们,并不希望。”
是的。
也许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