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里安知道,哪怕在选手之中,自己恐怕也是最不擅长共情他人的那一边,他确实很难把Npc和真正的人混为一谈,而Npc在副本结束后就会“完结”,对于副本结束后Npc的命运,他是不大会去考虑的。
而且,古德里安很讨厌撒谎。
所以,要他去伪装出什么关心对方未来、真正以对方立场考虑的样子……他做不到,他只能靠冰冷的事实去打破对方的幻想。
这一切……
在之后,将成为他抹之不去、却也无可奈何的一段记忆。
“如果你不配合,海湾,只会毁灭,我们损失,重,我可能,也会死。”
古德里安感受着身上依然在做痛的伤口,说:
“但选手里,可怕的人很多,所以工厂,挡不住,把女祭司送进去,她燃烧,整个城市说不定都会塌,你们没有准备,船长不会考虑,所有人,死。”
“……这是威胁?”
“这是事实。”
大副看着摇头的古德里安,惊悚地发现,对方应当没有说谎。
他之前就听说贵族身边混进来个有些奇怪的警察,不通人情也不会说谎……难道,就是这个人吗?
但是……
“那配合了又怎么样……配合了就不会死吗?”
“配合我也不清楚,但,白先生和关先生,总有办法。”
说太多话了,古德里安感觉被烧伤的肌肉正在隐隐作痛,于是休息了一下才抬起眼:
“你说你,要做学校。”
“……”
“真的是你想,还是,他们想到,你借助?”
“……那是,你们做出的让我最惊讶的事。”
“那就是,关先生和白先生的。”
古德里安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逃不了,无论放弃还是反抗,都要面见未知,城市已经被改变,海湾不能置身事外。”
说完,他再一次将目光停留在大副的面上。
“……”
以黑啤人自己的想法,面前人既然知晓了现状,并且已经知晓了选择对未来的无用,便应当反而坚定,竭力去做一些现有的、还能进行的弥补。
但怪异的是,大副却并没有很快给出答复。
他只是站在那,仿佛冻僵一样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随后,他忽然发出一些笑声。
……那是一种绝望的笑声。
……
大副所说的是对的。
即便杀死了船长,一切也不会立刻改变,就连这艘船,也是并未立刻被释放。
大副异常平静地接过了船只的指挥权,继续伪装出船长尚存的样子,这才能让这偌大的船只继续航行,直到返回岸边。
船上倒着的水手被一个个就近藏到了房间里,其中三层的全都被藏到了船长的宝物仓,和那些华贵的宝藏躺在了一起,倒也不失是一种享受。
反而是船长,他的体型又高又大,且太令人瞩目,便被藏在了他自己的房间(也就是之前审讯的房间)中,就此静静躺了几个小时。
返程的时候,大副跟白无一和关寒见了一面。
“那个结巴的警察跟我说你们会重新建设海湾。”
他平静地说:
“你们打算让这里变成什么样?告诉我吧。”
“……”
关寒盯了他半晌,忽然上手要去揭开他的面具,但被大副一下躲过去了。
“……您做什么?”
“啊,没什么。”
“海湾的未来应该有海湾人决定,你想知道的话,不如去问问狄赛尔他们,现在的答案不一定准确,但随着时间,这个答案会越来越清晰。”
一边的白无一也对这个互动感到莫名其妙,于是走出来打圆场:
“到了之后,他们将用手而非嘴去回答这个问题……你会看见的。”
“……”
大副沉默了很久。
当他离开后,关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向了白无一:
“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比较聪明,但是因为挫折所以经常害怕?”
“我认为,他是个不大信任他人的人。”
棋手敲着脸上的棋子图案:
“但这种不信任不会让他放弃,而是恰恰相反地把所有一切算到自己头顶……嗯,这一点倒是和你有点像。”
“我要是光靠我自己,我早死了。”
“也是呢。”
关寒摊摊手,看着一边揉着被勒红的手腕,一边开始考虑接下来怎么做的白无一,一边往前走一边眯起了眼:
“但是……这样的人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是不太认识的别人身上……
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
船只,快要抵岸了。
这一次旅程实在是耗时颇久,等再折返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黯淡。
当一切已经无法掩藏之际,大副带着选手,面对着剩余的水手给出了两个选择。
一个是束手就擒,先留在船上,不将船长丧生的消息透露半分。
另外一个,则是死。
水手们做出了选择,海面上流淌出一缕缕鲜红。
面对此情此景,二副闭上了眼,将所有水手的尸骸一个个都全都捞了上来。
即便是死,也得爬到岸上。
而一切结束之后,众人却发现船只有些偏航。
白无一上楼去看,发现了操纵船舵的大副……他脚边是船长歪曲的尸体。
这具尸体……似乎是为了方便拖动,被放到了一艘小船上,但不是小车而是小船?
他到底想把船长的尸体带到什么地方?
“很久以前。”
大副一下便察觉了身后的来人,头也不回地呢喃着:
“我就站在这里,被刀逼着,被一群人的性命迫着往前航行……因此失了约。”
“什么约?”
白无一并没有跟古德里安一起听到大副的故事,于是对此一无所知。
但他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大副,我们正在偏航……你并不是把船往岸边开的。”
“是的,但这一切不会有影响……我只是自由了,终于可以去我该去的地方。”
大副回头看了一眼白无一,发出一声轻笑:
“居然是你找来……也挺好,你是最没有分清那一个。”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现在一切就要成功了,大副,回到岸边吧,你一直想建一个学校的话,你也可以当那些年轻人的老师。”
“我能教的一切早就教给他们了。”
磅。
船只忽然撞上了什么。
白无一在踉跄中定睛一看,发现了一个小岛——一处有灯塔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