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天空是虚假的,但并非城市伪装了我们的天空,是海湾自己也选择了拘束。”
而在船只靠岸后,大副便松开了持舵的手,一点点走到了船边……也将船长的尸体挪到了船边:
“很有趣,有些时候拘束自由的不一定是敌人,而是自己,打破这一切的也不一定是自己,而是敌人……想来我之前对你们无动于衷甚至处处充满怀疑,大概是因为已经遇到过这种事了吧。城市中许多居民对于这个世界是否会具有改变感到疑虑,我却大概是唯一一个只疑虑改变后的未来的,而这一点,哪怕到现在也没完全散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无一突然有些懊恼自己跑得尤其快,还没带一个人随行了。
他并没有感觉自己受到什么威胁,实际上,大副的目光似乎基本没落到他身上了,那人几乎全程只静静注视着那座小岛上的灯塔,以及上面留下的一个血手印。
“冷静,任何问题我们都可以商讨解决,目前我们在外部的压力很小,工厂是唯一还脱离控制的地方而那里的警察……”
“是啊,外部的压力很小。”
大副说出这句话。
然后跳下了船。
他拖着那具尸骸,一路艰难地来到了灯塔边上,随后拿出刀……
啪!
悬于天上的灯塔之光,现今碎落如屑。
天空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赤红,比起周围的白昼黯些,却又比纯粹的黑夜明亮,像是一颗煤球中间亮起的一点点火光……温暖,但也酝酿着不洁的毒气。
……这种红光似乎不止来自于天上。
“赤潮?”
随着大副一起往前跑了几步后,白无一终于意识到了古怪。
他把手紧紧扶在船边上,看着面前逐渐浮现起猩红的画面顿觉不妙:
“这就是你的目的?”
他一定是疯了,而白无一没兴趣跟疯子纠缠,所以他并没有去救那个跳下船的家伙,而是很干脆地选择了离开。
但一阵细碎的声响忽然止住了他的脚步。
“噶!噶!”
海鸥们不知何时,扑腾着翅膀飞来了。
那到底是被尸体的血腥诱来的,还是大副不知何时拿出的面包?无论如何,白无一目睹了这么古怪的一幕:
大副从船长口袋中拿出一块面包。
他无视周围嘈杂的海鸥声,一点点将其扯断、掰碎,然后撒到那具庞大的身体上。
面包屑混入血肉,对二者来说都是多了些杂质——但海鸥可不管这些,凶狠的海鸟们只是扑腾着翅膀,喧闹着、哄抢着冲入这曾经一次又一次饲养它们的“恩人”尸骸中,在这哄抢与厮杀中,它们当然也不会放过彼此,于是这场彼此的攻伐便更加无穷无尽……尸骸的血肉并未消耗,反而是,增加。
大副就这样抱着手,默默地看着,就当白无一以为他就打算这样袖手旁观,直到海鸟将彼此都杀尽以作为报仇时……
大副忽然一脚上前,将船长踢入了海面。
“!”
【6.无论如何,必须从海中归来,哪怕死也要死在岸上,若在海中发现人类尸体,请进行打捞。】
这条明显是为了避免增加怪物的规则在白无一脑中一闪而过,他立刻转身,但却因为现在所乘坐的铁船难以承受红潮的侵蚀而不得不僵硬了脚步……船上,鱼,对了!
“发生什么事了?”
二副很快也急匆匆跑了上来,看见了面色各种意义上苍白的白无一。
“我们遇到了红潮,你先去搬鱼。”
这个视角,二副很难发现大副的异常,于是白无一暂且转移了重点:
“快,把古德里安也叫上来……”
不待他嘱咐,绝大多数人就被船只靠岸的异常吸引,来到了甲板之上……而本来要离开的二副也停顿了脚步。
咔嚓、咔嚓……古怪的声音自海中升起,伴随着一些青色的、臃肿的肉块,船长所在的小木筏被海鸥们啄穿了,于是侧翻了过去,与稀薄袭来的红潮产生了接触……而仅仅只是这样的接触,便足够尸体发生畸变。
不知情的海鸥、甚至于被血液吸引来的鱼类很快和这具坠入海中的尸体融为一体,在海面上升腾起一具庞大的身躯,一只连接无数血债的怪物应运而生,以船长的尸骸为面,发出一声仅余残暴的嘶吼。
“天,怎么会……必须立刻组织炮火但……不!什么情况?为什么大副会在那里?”
二副发出一连串不敢相信的声音,最终将最惊讶的一声留给了缓缓向海中走去的那一人。
他几乎要立刻从船上跳下,也跟着冲进海里去了,但关寒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死死困在船上。
“我就是担心这个。”
关寒死死盯着大副的身影,说:
“这个人,感觉早就死过了一样……是因为还有他不得不做的事才继续活着的,而船长几乎就是他不得不做的那件事了。”
白无一可没兴致去品鉴这一幕中的心理,只是继续匆忙地说:
“我们必须立刻远离这个鬼地方,其他还有人会掌舵吗?”
“别着急。”
关寒的话并不算宽慰:
“这里不会发生能危及我们的事,我们所见到的只是一场被恐惧所支撑、现在又由被恐惧压垮作为终点的故事,而这场故事的最终则是一场彻底的发泄……这场发泄会结束海湾现有的一切污染,只要,工厂那边不新做出来一些的话。”
随着棋手预言般的声音,大副将身躯浸泡入海中,一点一滴的红潮包裹了他,让他那强壮的身躯,一点点变得更加庞大……直到血液倾泻、直到骨骼破碎。
“他不必再面对未知了。”
关寒轻声说:
“懦弱最终冲垮了他。”
“……已经这么久,他也已经做了这么多,这绝对不是懦弱。”
“是吗?好吧,那就把这当做对他的宽慰吧,这是一场迟到十几年,期间伴随着无数不情愿与罪孽的赴约,现在他终于可以甩开一切,和只有他能利用的海湾规则一起离开,并决裂了。”
伴随着意识的丢失,大副咧出牙齿,随后怒吼。
他的身躯也逐渐与许多海洋中生命连接在一起,吸收的红潮一点点变为了纯净的海水,随后,这只巨大的怪物在船长所化怪物动作前,便狠狠撕咬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