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皇浦云立于军帐窗前,手中摩挲着一枚磨损的虎符。案上那封明黄圣旨已积了薄薄一层灰,朱砂抗旨不遵的罪名如同烙铁,却烫不透他眼底的寒凉。
大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侍卫低声禀报,额角渗出细汗。
皇浦云却只是将虎符轻轻置于《兵法十六》之上,书页间夹着半张边关舆图。知道了。他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告诉他们,钧州正乱,本将军脱不开身。
窗外传来信使快马加鞭的急促蹄声,一道接一道,像是催命的鼓点。可他转身走向书案时,衣袍带起的风都带着从容,提笔在舆图上圈出几处关隘,墨点透过纸背,晕染出深沉的黑。
烛火摇曳中,他忽然想起半年前离京时,皇帝看着自己的模样。那时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王爱卿国之柱石的话语犹在耳畔。如今想来,那些温言软语原是裹着蜜的砒霜,就等他自投罗网。
大将军,要不...侍卫欲言又止,手按在腰间佩刀上。
不必。皇浦云打断他,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长城,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本将军的项上人头。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撞在冰冷的青砖上,碎成无数嘲讽,是这几州的兵权啊。
远处隐隐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更天了。皇浦云铺开信纸,蘸饱浓墨,却只写下钧州安,则天下安七个字。墨迹淋漓,恍若战死沙场将士的血。
案头铜漏滴答,他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那封未写完的信付之一炬。灰烬飘落在圣旨上,恰好遮住字最后一笔。
告诉京城来的人,想看本将军的罪?他抓起虎符,转身走向校场,晨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先问问钧州的风雪答不答应。
“夜色笼罩中军帐,皇浦云立于沙盘前,烛火映着他紧锁的眉头。案上三份军报摊开,朱砂笔在钧水、黑风口、云州三地重重圈点。
钧水南岸的风裹着湿冷的水汽,吹得皇浦云玄色披风猎猎作响。他立在边城垛口,望着对岸连绵的玄甲营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支神秘军队已在此盘踞半个月了,营帐排布如星辰运转,隐隐有阵法之相,黑旗上狰狞的兽纹在暮色中似要噬人。
将军,您看西南角那三座营帐。身旁的斥候压低声音,指向敌军左翼,昨日起便有淡紫色光晕流转,属下亲眼见三名术法师在帐前布设符文,营地周围的草叶都结了层薄冰。
皇浦云瞳孔微缩。果然是术法部队。昨日试探性的骑兵冲锋,便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地刺与冰箭打退,折损了二十余名精锐。寻常军队断无此等控场能力,更何况对方甲士的搏杀技巧远超边军,刀劈斧凿间竟带着破甲的锐啸。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剑刃映着对岸跳动的篝火:传我将令,今夜偃旗息鼓,所有人马不得出城门半步。见斥候面露疑惑,他指尖在剑脊轻叩,去库房取三十具惊鸿弩,再让甲字营备好火箭。那些术法师既能改变天象,必怕烈火与强弩突袭——明晨寅时三刻,我们先烧了他们的法坛。
夜风掠过钧水,掀起层层浪涛。皇浦云望着敌军营地中偶尔闪过的术法幽光,剑眉拧成川字。硬撼绝非良策,唯有先斩掉这只藏在铁甲后的,才有破局之机。他已听见自己掌心渗出冷汗,与冰冷的剑柄黏在一起。
城外的旷野上,淡紫色光雾笼罩着神秘军营,隐约有雷光流转。皇浦云玄色披风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他勒马立于山岗,冷声道:破阵。
话音未落,身后青衫弟子同时御剑升空,三十柄长剑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剑尖齐指光雾。为首的瘦高弟子一声清叱,掌心雷化作九道银弧劈入阵眼,光雾剧烈翻涌,随即裂开丈宽缺口。
就是现在!皇浦云拔剑前指。
山坳后骤然涌出十辆炮车,玄甲士兵以麻布裹住炮轮悄声推进,十门轰天雷同时卸下车架。随着令旗挥落,引线燃尽的嗤响连成一片,赤红弹丸拖着尾焰砸入营地,霎时地动山摇,烟尘冲天而起。
紫雾被气浪撕碎,露出营地中歪斜的玄铁营帐。皇浦云眯眼望向缺口处,只见数百玄甲兵正从坍塌的中军帐冲出,肩扛青铜弩箭,箭簇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寒光。
原来所谓神机营,也不过如此。他嘴角勾起冷峭弧度,传令,火炮营自由射击。
赤金色的火墙在阵前拔地而起,十丈高的焰浪呼啸翻腾,热浪几乎要将空气烤化。噼啪爆响的火星子像淬毒的流萤,溅落在神秘军队的玄甲上,烫出点点焦黑。那些戴着玄铁面具的士兵却仿佛不知疼痛,前锋阵列骤然停滞的瞬间,后排投石机已抛出裹着黑油的燃烧弹,在火墙上炸开墨色烟团。
结阵!皇浦云的弟子们咬破舌尖精血,双手快速结印。原本平直的火墙突然拱起,化作半透明的火浪拍向敌军,将数十名试图冲阵的士兵卷入焰心。可神秘军队的后续部队竟踩着同伴的焦尸继续推进,他们手中长矛前的三棱刃闪烁着幽光,显然淬了克制灵力的毒。
最令人心惊的是阵中那几个身披暗红色法袍的祭司,他们结起诡异的血阵,地面裂开蛛网般的血缝,钻出浑身燃着幽蓝鬼火的骷髅兵。这些不死生物径直朝着火墙扑去,鬼火触碰到赤金火焰时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让原本炽烈的火墙竟出现了丝丝黑斑。
皇浦云站在高台之上,望着那面在敌军轮番冲击下微微晃动的火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那些玄铁面具下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护营大阵破损的东南角,那里的灵力波动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了。
青灰色的云团在天际翻涌,弟子们结成的五行阵已现颓势。黑袍祭司手中骨杖每一次顿地,都有墨绿色的雾气从阵脚升起,腐蚀着桃木剑上的朱砂符。皇浦云望着阵中吐血的弟子,指节捏得发白。
宗主!最年轻的小徒弟被黑气缠上脚踝,惨叫声撕心裂肺。
皇浦云足尖在青石阶上一点,玄色道袍如惊鸿掠起。他于半空凝立,双手食指中指并拢,拇指扣住无名指尾节——正是天山秘传的奔雷诀。指缝间迸出细碎的电光,噼啪声中,原本沉闷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金痕。
暴喝声震得山壁落石,他指尖雷芒骤然暴涨,化作碗口粗的紫电龙蛇俯冲而下。祭司们惊呼着结成骨盾,却在雷光触及的刹那四分五裂。风雨应声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焦黑的土地上,腾起白茫茫的水汽。
皇浦云悬在雨中,发丝被狂风卷得猎猎作响。他看着下方东倒西歪的祭司,眼中寒芒更甚,左手剑诀再变,云层里滚过沉闷的雷声。
对方祭司袍袖翻飞间,青灰色的风旋在掌心骤然炸开。狂风自他脚下席卷而出,竟将漫天雨幕撕开一道豁口,数道凝结如冰的风刃裹挟着尖啸直扑皇浦云面门。皇浦云周身雷弧骤亮欲要格挡,却见那风刃在半途陡然分化,化作千百道细碎风丝缠上他的雷弧护盾,滋滋声响中竟将雷网啃噬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更骇人的是祭司身后涌起的风涛——无数风旋相互绞缠,渐渐凝聚成一只翼展三丈的青灰色风鹰。鹰喙啄碎云层,利爪撕裂雨帘,带着足以掀翻战车的磅礴气势朝雷柱俯冲而去。皇浦云瞳孔骤缩,急忙引动九天惊雷劈向风鹰,却见那风鹰躯体陡然虚化,竟从雷电缝隙中穿梭而过,尖锐的风刃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将身后丈许外的岩石削成齑粉。
“噗——”风刃余劲扫中亲兵队列,十数人顿时被割开狰狞血口,鲜血混着雨水在泥地里蜿蜒成河。祭司踏风而起,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法诀再变,那只虚化的风鹰突然炸裂成万千风针,如暴雨般射向雷柱周围的亲兵,惨叫声此起彼伏间,雷系术法的威势竟被生生压下三分。
弟子们见宗主皇浦云的雷系术法被对方祭司的风系术法压制住,心都揪紧了。那祭司袍袖翻飞间,狂风呼啸,卷着无数风刃,竟将皇浦云劈出的道道银蛇狂雷撕得粉碎。“咔嚓——轰隆!”雷电在风中炸开,却如泥牛入海,连祭司的衣角都未能伤及分毫。皇浦云面色凝重,双手结印,头顶雷云翻滚,雷声越发沉闷,可那风势却越发狂暴,竟隐隐有将雷云吹散之势。
“宗主!”一名弟子急呼,眼中满是焦灼。
“结阵!”大师兄一声厉喝,当机立断。
刹那间,数十名弟子迅速散开,呈八卦阵型站立,每人手中法诀变幻,各色灵力光芒亮起,红的、蓝的、金的……如同点点星辰,瞬间连接成线,汇聚成河。“嗡——”一股磅礴的灵力洪流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金白色光罩,朝着那狂暴的风系术法当头罩下。
光罩所过之处,狂风似乎都凝滞了几分。那些被风系术法幻化出的风狼、风蛇,在光罩的挤压下,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嘶鸣,身形渐渐变得稀薄、透明。
“压制住它的幻化!”大师兄额头冒汗,灵力输出到了极致。
其他弟子也咬紧牙关,脸上露出吃力之色,但没有一人退缩。他们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光罩,使得光罩越发凝实,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缓缓转动,将风系术法的力量一点点挤压、磨碎。
皇浦云见状,压力骤减,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趁着风势稍滞的瞬间,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雷狱!”
刹那间,乌云密布,无数粗壮的紫色雷电如同囚笼般朝着祭司罩去。而弟子们的金白光罩,则死死地压制着风系术法的蔓延,为皇浦云的雷霆一击争取着宝贵的时间。风与雷的碰撞,灵力与意志的较量,在这片天地间激烈上演。弟子们同心协力,以身为盾,以灵力为刃,誓要破开这风的禁锢,助宗主一臂之力。
钧水河面已被血色浸透,黏稠的红浪拍打着两岸焦黑的礁石,层层叠叠的尸体在漩涡中翻滚,残戈断戟随波浮沉。皇浦云道袍上血迹斑斑,手中剑仍凝聚着金光,身后七名弟子结成北斗阵,法印轮转间不断震开对方祭司的黑气。
那祭司黑袍翻飞如夜枭振翅,骨杖顶端镶嵌的骷髅头正喷吐绿火,每一次挥动都引来阴风怒号。「水来!」皇浦云剑指河面,十数道冰棱骤然拔起,却被祭司口中念出的咒语化为黑雾。双方术法碰撞的光芒映得河底尸身轮廓忽明忽暗,岸边士兵的嘶吼与兵刃交击声早已模糊成一片嗡鸣。
一名年轻弟子左肩被黑气侵蚀,闷哼着跪倒在地,皇浦云反手掷出符箓,金芒如网将黑气驱散。「结诛邪阵!」他声如洪钟,剑突然暴涨三尺,剑脊浮现八卦纹路。对岸祭司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骨杖重重顿地,河面上漂浮的尸体竟齐齐睁开灰白眼珠,随着骨杖摆动缓缓站起,化作蹒跚的尸兵扑向两岸军阵。
「不退!」河两岸同时响起震天呐喊。刀斧手踩着同伴的尸骸向前推进,长弓手在箭雨中射出最后一箭,鲜血顺着盾阵缝隙汩汩流淌,汇入脚下不断上涨的赤色洪流。皇浦云与祭司的身影在法术光芒中时隐时现,他们的对决早已超越凡人界限,却又被这无边血海牢牢禁锢,谁也无法挣脱这场绞肉机般的鏖战。
双方都没有想到此战如此艰辛,皇浦云联合弟子缔结出一个偌大的结界,对方祭司使尽灵力都要破结界,士兵看着那淡金色的光罩在荒原上剧烈震颤,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皇浦云玄衣翻飞,额角青筋暴起,双手结印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后百名弟子盘膝而坐,衣袂无风自动,口中吟诵的咒文在空气中凝成可见的金色符文,源源不断汇入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