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高台上的祭司黑袍鼓胀如帆,枯瘦的手指抓着镶嵌骷髅的法杖,墨绿色灵光顺着杖身游走,在顶端凝成一颗人头大小的暗紫色光球。一声脆响,结界表面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痕,皇浦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光罩剧烈闪烁了三下才勉强稳定。
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掌心全是冷汗。他们能看见祭司周身盘旋的黑雾中伸出无数惨白手臂,那些都是被献祭的冤魂,正发出凄厉的尖啸。暗紫色光球轰然砸在结界上,淡金色光罩瞬间凹陷下去,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皇浦云身后的弟子已有数十人面色灰败地倒下。
结十二重困龙阵!皇浦云嘶吼着抹去嘴角血迹,残余弟子迅速变换阵型,十二道金光如锁链般缠绕住结界。祭司眼中闪过一丝猩红,法杖重重顿地,暗紫色光球炸裂成漫天光点,如同跗骨之蛆般锲入每一道裂痕。
大地开始震颤,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士兵们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灵力灼烧的焦糊味。皇浦云的白袍已被鲜血浸透,他望着那些不断扩大的裂痕,忽然露出一抹决绝的笑容,双手反向结印,周身金光大盛得让人睁不开眼。
残阳如血,战场上的风突然倒卷。皇浦云指尖结印,洛神经心法催动时,天际骤然暗下——并非天色将晚,而是铅灰色的云气自他掌心翻涌而出,瞬间化作遮天蔽日的穹盖,沉沉压向祭司们所在的石阵。
为首的祭司瞳孔骤缩,那云盖并非凡物,而是凝聚了天地玄气的罡风,每一缕云丝都似带着万钧之力,压得人骨骼咯吱作响。他口中急速念动咒语,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金色符文,身后七名祭司立刻结成阵印,试图以图腾之力撑起光盾。
“嗡——”云盖与光盾相撞的刹那,空气仿佛凝成实质。光盾上的符文明灭不定,祭司们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皱纹滚落。他们能感觉到那云盖的重量还在不断叠加,如同整座山岳正缓缓压下,光盾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撑住!”为首祭司嘶吼着,试图引动祭坛下的地脉灵气。然而就在此时,云盖中心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雷鸣,一道更深邃的玄色气流击穿了光盾最薄弱的一角——那里站着最年轻的祭司,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在巨大的压力下扭曲、崩裂。
骨骼碎裂声混着血雾炸开,年轻祭司的身体如被无形巨手攥住的瓷器,瞬间化为齑粉,只余下几片染血的祭袍碎片在狂风中飘落。其余祭司心神剧震,阵脚顿时大乱,玄云盖天趁势下压,石阵周围的石柱接连崩断,碎石飞溅中,绝望的嘶吼被云盖彻底吞没。
那名祭司连惨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皇浦云那一式看似轻描淡写的掌风下化为漫天光点,灵力护罩碎裂的脆响犹在耳畔回荡,像极了孩童捏碎琉璃盏。
其余祭司瞳孔骤缩,握着法杖的指节泛白。方才同伴凝聚毕生修为的防御,在对方掌心翻覆间竟如纸糊般脆弱,那股沛然莫御的威压令他们灵脉震颤,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后撤——!
铁甲将领的暴喝撕破死寂,玄色披风在急旋的气流中猎猎作响。他靴底重重碾过焦土,方才皇浦云踏碎虚空时迸发的气浪至今未散,连他座下的异兽都不安地刨着蹄子。这道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却掩不住尾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
铜钲声急促响起,本是严整的军阵瞬间瓦解。士兵们望着祭司化作光点的方向,握枪的手开始发抖。那些曾被他们视为神明化身的祭司,此刻竟成了最直观的催命符,皇浦云负手立于漫天烟尘中的身影,已然化为他们心底挥之不去的梦魇。
残风卷起破碎的旗帜,露出将领后颈渗出的冷汗。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力量,那不是灵力,更像某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意志,只需一念,便能碾碎世间一切抵抗。
映着皇浦云单膝跪地的身影。他望着远处神秘军队逃窜的烟尘,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出的血丝在银甲上凝成刺目的红梅。方才那祭司临死前的一击,竟精准震断了他右臂的手少阳经,此刻整条手臂都传来骨髓碎裂般的剧痛。
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皇浦云咬紧牙关,左手结印按在右臂曲池穴上。丹田内灵力如沸腾的岩浆翻涌,顺着经脉艰难上行,每一次冲击都让他眼前发黑。断裂的经脉处像被万千钢针穿刺,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的战衣。他能清晰感觉到灵力在断裂处溃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断线的珍珠般难以聚拢。
必须撑住。皇浦云喉间发出低哑的嘶吼,眉心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尘土里。他调动全部心神,引导着那些散乱的灵力光点,如同用蛛丝修补残破的蛛网。灵力所过之处,经脉壁传来撕裂般的灼痛,断裂处的碎骨似乎在灵力的冲刷下微微颤动。
远处山风呼啸,带着敌军远去的喧嚣。皇浦云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右臂肌肉不时抽搐,却始终稳稳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当最后一缕灵力终于艰难地贯通断裂处时,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盯着右臂上缓缓浮现的淡金色脉络——手少阳经总算在灵力的滋养下,重新焕发出微弱的光泽。
他瘫坐在焦黑的土地上,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右臂依旧传来阵阵刺痛,却已能勉强抬起。断裂的经脉虽已续接,但若想完全恢复,恐怕需要数月的静养。皇浦云抹去唇边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这支神秘军队背后,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帐门在身后轰然落下,亲兵甲胄相撞的脆响被隔绝在外。皇浦云指尖翻飞,青灰色灵力自印诀中喷薄而出,在帐内交织成半透明的光膜,符文在膜上流转如活物。结界成形的刹那,帐外的厮杀声、号角声骤然淡去,只剩帐内烛火在光膜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他席地而坐,双手结印于腹前,周身灵力骤然暴涨,化作银白色光茧将身形吞没。光茧内,细密的灵力丝线正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暗紫色的淤痕纷纷退散——那是今早突袭敌营时,不慎被诡毒侵蚀的伤口。此刻灵力如沸水煮釜,将残留在血肉中的毒素一点点蒸腾出来,在光茧内壁凝成黑红色的雾霭。
果然是蚀心蛊的气息。皇浦云猛地睁眼,眸中寒光乍现。指尖灵力骤然收紧,光茧内响起细微的爆裂声,黑红雾霭瞬间被炼化。他抬手抹去额角冷汗,结界外忽然传来亲兵压低的急报:将军,主营方向有灵力波动异常!
光茧应声散去,皇浦云起身时已恢复常态,唯有眼底残留着一丝凝重。他抬手撤去结界,帐门开启的瞬间,正望见西北方天际裂开一道猩缝隙。
黑风口的风像野兽般在关隘上空呜咽,卷起沙石打在城墙上噼啪作响。范增将军猩红的披风在垛口处猎猎作响,他拄着半截断裂的长枪,布满血痕的铠甲在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城下,敌军的铁骑如同黑色潮水,一次次撞向城门,每一次冲击都让整座关隘微微震颤。
放箭!范增的吼声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亲兵们奋力拉满长弓,密集的箭雨如蝗虫般倾泻而下,暂时逼退了最前排的骑兵。但这喘息转瞬即逝,更多的云梯搭上城墙,敌军士兵像蚂蚁一样往上攀爬,雪亮的弯刀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范增挥刀劈开一名攀上城头的敌兵,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苍老却依旧锐利的脸上。他瞥见右侧城墙出现缺口,几名亲兵正用身体死死抵住敌军的进攻,当即怒吼着带人冲过去。守住这里!城墙在,我们就在!他的声音在厮杀声中格外清晰,激励着早已筋疲力尽的士兵们。
城墙上尸横遍野,既有敌军的,也有己方的。滚石擂木早已用尽,士兵们便用刀斧、用拳头、用牙齿与敌人搏斗。范增的亲兵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死士,此刻个个浑身浴血,却无一人后退。他们知道,身后便是家国,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又一轮猛攻被击退,城下传来敌军将领气急败坏的咆哮。范增靠在城垛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旧伤在震动下隐隐作痛。他望着远处依旧黑压压的敌军阵营,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夜幕即将降临,黑风口的夜,注定不会安宁。但只要城墙还在,只要他范增还有一口气在,这黑风口,就绝不能丢!风依旧在吹,只是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屈的战吼。
黑风口关隘的厮杀声已如沸腾的油锅。残破的城门下,染血的玄铁闸正被蛮骑撞得嗡嗡作响,缝隙里不断渗进的寒光映着守将张范增将军红的眼睛。他抹去脸上的血污,将最后一把陌刀塞进伤兵手里,自己则抄起断裂的枪杆,背靠着摇摇欲坠的城楼立柱——身后,便是中钧州千数百沃土。
“轰隆!”又一次猛烈撞击,城门栓迸出火星,一名蛮铁骑锋已将弯刀探进缝隙。张猛嘶吼着挥枪砸去,却被震得虎口开裂,枪杆应声断成两截。绝望如潮水般漫上城头,守军的哀嚎渐渐微弱,唯有蛮铁兵的狞笑越来越近。
“杀——!”
骤然间,一声惊雷般的呐喊自关外峡谷炸响。烟尘弥漫中,五百玄甲骑兵如黑色闪电般席卷而至,为首的银甲将军手中长槊划出一道银弧,竟生生将那探进门缝的弯刀连人挑飞三丈!
“奉大将军令,援军至——!”
玄甲骑兵如楔子般狠狠凿入蛮族后阵,长槊翻飞处血花四溅。范增将军僵在原地,看着那些熟悉的玄甲制式,浑浊的老眼突然迸出泪光——那是皇浦云麾下最精锐的“破虏营”!
“弟兄们!援军来了!杀啊——!”断枪被高高举起,濒死的守军竟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城门下的蛮族铁骑阵脚大乱,前军被关内守军死死拖住,后军又遭破虏营迅猛突袭,转瞬便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银甲将军长槊指天,五百精兵分成两队,如两把剪刀剪断铁骑的攻势,关隘的震颤声终于渐渐平息。范增将军瘫坐在血泊中,望着关外那面猎猎作响的“皇浦”大旗,终于松了口气,身后的残阳将玄甲染成一片金红。
一刻钟之后,范增将军立于高坡,手按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黄沙被马蹄掀起丈高,混着血腥味呛得人喉头发紧。他看见最前排的盾兵像被巨浪拍碎的堤岸,铁甲在敌军弯刀下迸出火星,转瞬便连人带盾被踏成肉泥。
将军快看!我们的骑兵!亲兵的喊声刺破喧嚣。范增眯眼望去,斜刺里突然杀出一队黑甲骑兵,马首悬着赤色狼纛,为首那员大将正是昨日才从州府调来的李信。他手中长槊舞得风车般急,硬生生在敌阵撕开道口子,槊尖挑着的敌酋首级还在滴血。
好个黑甲骑!范增喉结滚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秋风卷着断旗掠过他苍老的面颊,远处己方阵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蚕食。铁骑的冲锋如同惊雷滚地,每一次践踏都让大地震颤,连他脚下的岩石都在发颤。
忽然,左翼传来震天呐喊。范增猛地转头,只见一名校尉已率玄甲营凿穿敌阵,此刻正勒转马头,如同一柄回马枪再度杀入。黑甲与铁蹄相撞处,敌兵像被割倒的麦浪般成片倒下,却又疯了似的从两侧涌来,将那队黑甲裹在中央。
鸣金收兵!范增突然拔剑劈下。亲兵愣住:将军,我军气势正盛......话音未落,便见敌军后方升起三柱狼烟,隐约有更多黑影从沙尘中浮现。范增胸口剧痛,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强咽下去,他望着那面在血火中飘摇的字将旗,突然想起出征前小孙女塞给他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