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从昏迷中醒来,听见何妃正跪坐在他的榻边抽泣。
他想要开口,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陛下,你醒了。”
“来人,快传太医!”
“陛下,你还好吗?”
身旁传来何妃关切的声音。
“妾去叫阿父来?”
孙和摇头。
何妃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期许看着病榻上的孙和,许久才缓缓说道:“子孝.....你就让阿父辅政吧。”
说实话她心中有愧,父亲的所作为她自是知晓,可事到如今她又能改变什么?
出于私心,她也希望何家能够掌权,因为这样彭祖的皇位才能够坐得稳。
毕竟舅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背叛自家外孙的呀。
孙和口不能言,听到这话却发出一声释然的叹息。
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被何遂圈禁,以他现在这种状态,很难再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作遗诏了。
罢了,随他去吧。
他好累。
他现在好想闭上眼睛,就这么沉睡下去。
他看向何妃,轻轻地点了点头。
何妃心领神会,趁着太医诊脉的时候,快步走出寝殿,去找父亲。
此时,何妃的弟弟何洪正在跟何遂说着些什么。
“阿父,一直扣押着诏书不行的,陛下已经给了我何氏这么辅政之权,咱们不能太贪心啊。”
“混账!都什么时候了,你岂能与为父离心!?”
“儿绝无此意!”何洪道:“儿只是担心我何氏会成为众矢之的啊,陛下此番托孤目的就是为了宗室、外戚乃至士人等各方势力能够互相制衡.....可如今咱家要是一口气把这张大饼全吃了,旁人能乐意吗?”
何遂眉头一皱,什么宗室、外戚互相制衡,听不懂!
名分,老子有,刀,老子也有!
明明稍作努力就能把权力捏在自家手里,干嘛还留着一堆隐患?
不管了,老子要独揽大权!
“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去军中打点。禁军军官能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就换掉。各处关紧之处,一定要用信得过的人。”
何遂到底是军官出身,对于军队的把控还是相当看重的。
“可是阿父....”
何洪还想再劝,却见父亲发怒。
“住嘴吧!别他妈可是了。优柔寡断,能成什么事!”
“是.....”
就在这时,何妃来了。
“阿姊。”何洪行了一礼。
“陛下醒了。”何妃对父亲道。
何遂神色一喜:“那...你跟陛下说了吗?他怎么说?”
他这人虽然做事不讲究,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敢作矫诏的,辅政之事最好是孙和亲口同意。
何妃点了点头:“陛下同意了。”
“好。”何遂一拍大腿,转身对一名亲兵道:“你,去把中书令和中书监叫来。”
“喏!”
很快,中书令韦曜、中书监蔡颖来到宫中。
何遂开门见山地说:“陛下有意让某来辅政,你二人速速草拟诏书。”
“呃....”韦曜犹豫了一下,道:“此事还是让我见过陛下再说吧。”
“陛下现在身体虚弱,不可过多打搅。”何遂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皇后在此,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韦曜欲言又止。
孙和的病来得突然,太子都是临时指定,何妃的皇后之位甚至没来得及走册封流程,按礼,此时还不能称其为皇后。
但现在称呼什么的无所谓了,至少陛下当着自己的面指定了孙皓,那何妃就是未来的太后。
可问题是,何氏现在已经在打明牌,这诏书若是不写的话,今日他怕是出不了这皇宫。
“还不动笔吗?”
何遂催促一声。
蔡颖扯了扯韦曜的袖子,给了他一个眼神。
韦曜知道,那是在告诉他,先保命要紧。
他想了想,自己就算执拗不从,何遂也不过是杀了他,再换个人写而已,对结果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终于,他听着何遂的口述,开始动笔了。
虽然韦曜早有预料,但却没想到何遂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在诏书写完后,何遂的最终任命为:太尉、侍中、假黄钺、都督扬、江、交三州诸军事、录尚书事。
“写完了?”
“写完了。”
“那就发吧。”
“呃....”
“三郎。”
“阿父。”
“你亲自送韦令君去尚书台。”
“是。”
“唉。”韦曜心中暗自叹气,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在二人离去后没多久,忽然有内侍急匆匆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陛,陛下他....”
“他怎么了?”何遂和女儿异口同声道。
“驾崩了!!!”内侍哭嚎起来。
何遂却条件反射般地一拍大腿:“好!”
下一刻连忙反应过来,哭丧着脸,跪在地上:“陛下啊!!”
.................
“大王,小乙回来了!”
“快快快!”
芜湖县的一间客栈内,孙奋听闻自己派去建业的探子回来了,焦急地催促道。
自从半月前听说孙和病危,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家仆从南昌赶来下游。
此处距建业不到一日的船程,选择在这观望再好不过了。
等待之余,他来回踱着步。
听得动静,立刻转头看向门外,张口便问:“如何?”
小乙道:“禀大王,皇帝确实驾崩了,昨日已在宫中办了丧礼。”
“三兄真死啦!?”
孙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嘴角带着笑意,又问:“可还有别的消息?”
“似乎是让何遂辅佐幼帝.....”
孙奋还想继续他说下去,结果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惊道:“这就没了?”
“没了。”
“就没别的任命?比如.....宗室.....”
小乙又摇了摇头。
孙奋觉得纳闷,三兄不可能不任用自家兄弟啊!
在他个人看来,他与三兄虽然不是同母兄弟,但也差不多了。
孙和的母亲王夫人和自己母亲仲氏私交很好,当年因为王夫人被孙权治罪,仲氏可是一同被移居宫外的。
换句话说,这叫同甘共苦过啊!
如今,孙和英年早逝,留下幼子,身边没有叔叔帮衬,那怎么能行呢!
“大王,谢傅相求见。”
“他怎么来了?罢了,让他进来。”
谢慈是齐王的家臣,得知孙奋偷摸跑来芜湖,吓都吓死了,于是连夜来寻。
不多时,谢慈到了。
孙奋道:“最新消息,我三兄已经驾崩了,但辅政之臣只有何遂一人,孤觉得此事有蹊跷....”
“大王。”没等孙奋把话说完,谢慈急道:“朝中局势不明,大王万不可在此地逗留,若是让新君知晓,恐会治罪啊!”
“治罪?治孤的罪?孤何罪之有?”
凑热闹也被治罪?没听说过!
谢慈道:“您是宗王,这种时候却擅自离开封地,此举一定会令人生疑,使别有用心之人有了借口。”
孙奋一听就怒了:“诸葛老匹夫都死了,谁敢动孤!”
谢慈见这架势,觉得好言相劝是不管用了,若朝廷真的怪罪下来,他这个做国相的注定会受到牵连。
他心一横,决定死谏:“大王,臣把话放在这儿,您若不赶紧回豫章,必然大祸临头啊!”
“咒我?”孙奋眉头一皱。
他原本就对这厮不爽,此人本就不是他的心腹,而是朝廷派来监视他的。
如今竟敢当面诅咒他?
呵,已有取死之道。
“来人,将谢慈攮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