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朱府。
朱损进到父亲的厢房，关上房门。
堂内光线暗了几分，朱据抬眼看着儿子。
“今日回来这么早？”
朱损走至近前，低声道：“何遂抓了齐王。”
“我知道。”
“齐王是大帝之子，身份尊贵，何遂这猪狗岂敢如此？”
“如之奈何？琅琊王没有过错，他便正好用处置齐王来给我们下马威。”
朱据起身，负手而立，惆怅道：
“先帝临终前，我与群臣共同拥立琅琊王，当时若事成还好，可如今却是犯了忌讳。事到如今最好静待时变，不可生事。”
“设法在宫中诛之，如何？”朱损问道。
“不妥。”朱据摇头：“何遂鸡贼得很，宫中禁军、侍卫都是他的人，出行还有数百护卫在侧，根本没机会动手。”
“唉！难不成就看着这厮作威作福？”
朱损一捏拳头，咬牙道：“诸葛恪擅权时尚且给我等几分颜面，如今武夫执政，不懂章法，我是怕，就算我们安分守己，他也会找机会对朱氏动手。”
听得此言，朱据眼睛睁大了几分。
当初诸葛恪是士族出身，到底是个体面人，就算关系闹得再僵，也至少留了些分寸。
但这何遂就不好说了。
这种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你有主意吗？”朱据问道。
朱损眼睛一眯，低声道：“秘邀子远入朝。”
“孙峻？”
“他身为宗室，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何遂独霸朝堂...阿父只要允以利益，我想他会同意的。”
朱据想了想，皱眉道：“可他手里不过数千兵，如何打到建业来？”
“兵不在少，而在精。”朱损道，“子远手里多为荆州老兵，且跟了他多年。反观何遂这里，只不过是浮于表面。诸葛恪尚不能彻底掌握进军，何况他何遂？”
“再者，大兄在虎林督军，趁着何遂还没有动咱家兵权，早点起事，胜算很大。”
“嗯....”朱据点点头，走了两步，回到座位上，捋须沉思了一阵，又道：“此事容我想想。”
......
两日后，朱据在府上举办寿宴。
宴会结束，宾客散去。
施绩被朱府仆从引到一间暗室。
“何遂专政，擅罪王公，我欲除之，公绪可愿襄助老夫？”
“朱公欲如何行事？”
“引孙峻入朝。”
“什么？”
“当下何遂控制京畿兵权，很难在建业除掉他，为今之计，唯有引外兵相助。”
施绩一时语噎，半晌才道：“此乃取祸之道，朱公三思！”
朱据看了他一眼，对方显然还没理解当下的处境，走了两步，沉声道：
“当日在建业宫外，我等欲立琅琊王为帝，弄得满朝尽知，公绪以为我们能置身事外吗？此事何遂绝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他对我们动手，不如尽早除之！”
施绩低头沉思了一阵，说道：“先帝一开始欲使孙峻、何遂共同辅政，缘何后面又改了？莫非是何遂.....”
“我也这么认为。此番托孤极有可能是何氏矫诏。”朱据道，“我们正好可以用这个借口，讨伐何遂。”
“我儿在虎林掌兵，而你家部曲就在丹阳小城，届时可以为策应.....何遂掌权不久，无法轻易调动各地军队，各处守军恐怕都会选择观望。只要孙峻能迅速抵达石头城，或可传檄而定。”
施绩点点头，姑且认同这个计划，但他对孙峻这个人充满厌恶，为什么非得是他呢！
他想了想，说出心中疑虑：“孙峻为人狡诈，日后就算事成，恐怕也难以共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孙峻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像何遂这般不堪。”
朱据没在西楚待过，对孙峻的狠辣并无体会。
在他看来，一个人都快要饿死了，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剩饭能不能吃？不应该先续命才对吗！
施绩心里挣扎了一阵，终于妥协。
如今，让何遂死，是江东士族、宗室的共同期望，至于日后的权力分配，那都是后话了。
只不过他心里隐隐作痛，一旦起事不顺，江东的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北面的魏国可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
皖口。
“朱据欲邀我起事。”
烛光下，孙峻拿着一封密信，晃了晃。
“阿兄，时不我待啊！”
孙綝是个急性子，闻言立刻表态：“何遂什么东西也配辅政？依我看，这太尉该由阿兄来做！”
孙峻捋须不语，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孙綝又道：“对了，要不要请孙壹一同起事？此前京中传言，先帝初版遗诏里也有他孙壹的名字，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必是对何遂心怀不满。”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的确是个值得拉拢的盟友。
但孙峻却是摇头：“清君侧与谋反其实是一个意思，这种事不可声张，做得越周密越好。孙壹跟诸葛家捆绑很深，滕胤如今也在朝中帮他说话......说实话，他的心思我拿不准。”
“与其冒着事泄的风险，不如不要管他。迅速东进，打何遂一个措手不及。”
“那孙壹万一投靠了何遂，在身后攻我，该当如何？”孙綝反问。“他的驻地就在柴桑，若是不把他拉到一条船上，岂不是腹背受敌？”
“这点我亦有考虑。”孙峻道，“但我觉得他不敢动，毕竟他部要承受来自上游魏军的压力，就算他听何遂的调令也无妨，只要我能掌握了建业，皖口失了就失了。”
话到此处，孙峻还不忘点拨一番：“子通，你记住。做大事，最忌讳瞻前顾后。”
“是，弟知道了。”
孙峻转身来到桌边，看着地图上的建业城，一时出神。
他在这破地方待得太久了，当真怀念建业与武昌繁华，怀念那手握权柄的过去。
就在孙峻陷入幻想中时，孙綝却不合时宜地说道：“阿兄你说，魏军会不会趁乱搅局？”
“大军集结哪会那么容易？”孙峻抬起头，说道：“北地正值春耕，等他魏人反应过来，我们这边或许都打完了。”
“况且魏军就算要插手，必先攻柴桑.....届时你只要把守住皖城，我们便可关起门来，料理家事。”
“如此甚好。”
孙綝也望向地图，野心在心底滋生。
.....
三月初六，孙峻秘密起事，沿途拉丁壮上万，号称三万大军，以清君侧之名于皖口顺流直下，讨伐何遂。
三月初八，孙峻“突破”虎林，直驱芜湖。
这时建业的何遂才收到消息，立马以皇帝之命下令全城戒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