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真人再度被击倒的那段时间,墨川真人既要操心师姐状况,又担心掌门等人将对旧事的怨怼转而归结到师姐身上。
几位元婴真君亦来找红叶真人闭门长谈过两回,虽见伤感,却也平和。墨川真人见宗门高层似乎并未归罪于叶师姐,反而离开时多有劝慰之语,心下稍安。
没有了外在的压力,过了起初的震惊悔恨浪潮之后,红叶真人情绪比初闻消息时平定了些,只是根源犹在,只能靠定力压住伤痛。
墨川真人只期待让时间抚平一切,师姐赶快恢复昔日光彩。
今日幼蕖归来,是一件大大的喜事,红叶真人却是喜而复悲,再度被牵起心底痛楚。
其实幼蕖这些日子闲暇时亦是想过,旧事新翻,这件事如今受打击最大的应当是红叶师伯,师伯这两年心境刚刚恢复平稳,又来了这么一狠击,不免令人担忧。
她回山后,定然要面对师伯再度破裂的心境,该如何安抚、如何劝导,实是棘手。
“都怪我……”
红叶真人挣扎着又挤出几个字,不住摇头,泪水涟涟,望向幼蕖的眼神装满了无助。
此时的她哪里像是一剑撑玉台的金丹真人?只是一个自恨对亲人逝去无能为力的普通女子。阅历、定力、修为全数消隐,本能的情绪支配了一切。
“师伯,怎么能怪你?是魔人做下的歹事,你莫往自个儿身上揽。”
幼蕖赶紧轻抚师伯肩背,触手之处只觉清瘦许多,肩胛骨凸得硌手,令她不由暗暗心惊。
“不是……”红叶泪眼模糊地看着幼蕖,神色凄楚,“真的怪我!是我给了魔人可乘之机。如果我不是耽于情感,就不会……”
“师姐!”
墨川低喝一声,止住了她。
红叶真人似有些失控,幼蕖暗暗心惊,看师伯如此痛悔,似乎不止是简单的追悼之悲和对魔人的愤恨。难道,师祖灵药被换还另有隐情?
冯星儿与柯辰对望一眼,知机迅速退出、闭门,还谨慎地守在门户之外。
墨川真人以神识探知,不由暗暗点头,红叶师姐这两个小弟子收得好,做事妥当又知分寸,令人放心。
事关长辈情事,幼蕖不知如何接话,留在这里都觉尴尬,直觉告诉她下面的话她不该听,可师伯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只能听红叶真人哀哀泣道:
“你们不知道,谁都不知道,这些年我谁都没说过……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害了师父师弟的人是我……”
“师姐……”
“不,慈江,你别拦我,你猜到了是不是?师父一直说,你心里是最有数的。可你不讲,你对我慈悲。可我饶不过我自己。幼蕖,我要跟你说,我要说给你们听……我有错!我真的,犯了错……”
墨川真人李慈江直摇头:
“旧事已矣,何必纠结?而且,是谁都没想到,杨云玲身边……”
“不!”
红叶真人眼神凄厉,声若泣血:
“如果最后药草入炉的把关之人负责一点,来几个陈箐箐都不会得手!那个把关药草的人,是我!”
幼蕖低声试探问道:
“师伯,我知道你查过。我在陈箐箐梦里见到,所有九珍盘上,都有师伯的红叶钤印,她偷换进去的十全锦定然是没有的,难道入炉之时没发现这一点?”
墨川真人正要开口,就被红叶真人拦住:
“慈江,你让我说个清楚。我要说出来,不然,我这辈子都睡不安稳。”
墨川真人一叹,退开一边。
只听得红叶真人继续道:
“……是的,我在所有的九珍盘上都落了我的叶形表记,我查过好几次。只有杨云玲来时我出去了片刻……在九珍盘入炉之前,阿砄和西丹芙又来了,说是要再检查一遍……”
幼蕖默然,师父和西丹芙没错。他们不是对红叶不放心,而是按照炼丹的规矩,重要的灵药不能离人,若有离开,哪怕是短时,也要重新验一遍药材。
一想到这里,幼蕖心下猛地一沉,难道纰漏出在此处?
果然,她又听红叶真人道:
“我只觉得西丹芙是故意下我面子,我虽然出去跟杨云玲说了两句话,可就在外头几步远,哪里算什么离开?她分明是在阿砄面前挑我的刺!我如何忍得?而且,而且,她与阿砄眉眼间都是情意,我实在看得刺眼,根本不想理她!”
“师姐,要这样说,其实我也有责任……我当时都听到了,却没出来说一句。如果我也……”
如果我也坚持查一遍九珍盘,或许就不会出事了!墨川黯然。
他其实当时也听到了师姐与西丹芙的争执,只是怕自己露面后凌砄更尴尬,便止步了。他心疼自家师姐,又不忍见师兄为难,着实难处!
对他李慈江而言,西丹芙是外人,却占着理。师姐是自家人,他却没法偏帮。灵草是该验!可他若这般说,岂不是令师姐更伤心?所以啊,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执念拘泥了,你一丝偏差,我一丝松劲,导致了意想不到的漏洞。
他犹记得,师姐当时嘶声怒喝:
“我是我师父的大弟子!我比你更想我师父好!难道我这个亲徒弟比不上你个外来户么?你有什么资格来查我做的事?”
幼蕖颓然一叹,果然师伯的情绪反应都在西滟波的拿捏之中。虽然已是时过境迁,她仍然难掩心痛与惊悸。
红叶真人越说语气越激动,似是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之中:
“西丹芙竟然要来夺,我更生气的是,阿砄他竟然听她的,竟然不相信我!我若任由西丹芙查验了,今后如何立足?她要是顺手栽赃我又说不清,岂不是一辈子没脸?一怒之下,我便摔开她的手,径直将一箩九珍盘全倒进了丹炉……
“她要来拦,我便打了她两掌,还说,刚刚我已经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问她是不是居心不良想做什么手脚,我给我亲师父配药难道会出错?难道非要将我踩下去才显得她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