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只是相较于刚开始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已然收敛了许多。
先前被雨幕彻底吞噬的霓虹光影,此刻重新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闪烁起来。
大颗大颗的雨珠顺着LEd屏幕的轮廓滑落,将\"明州国际金融中心\"几个鎏金大字晕染成流动的光带,不再像先前那样,只在雨雾中透出模糊的光晕。
街道两旁的路灯重新显露出轮廓,橘黄色的光线穿透雨帘,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倒映出破碎的光斑,随着偶尔驶过的车辆激起的水浪,不断地扭曲变形。
万和饭店201包间内,温度比室外高出好几度。
空调送出的冷风裹挟着美酒的醇香与饭菜的余温,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营造出一片融融暖意。
文如圭扶了扶滑落的金丝眼镜,刻意压低嗓音讲完最后一个机关轶事,尾音刚落,包间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孟明诚笑得直拍红木桌面,震得杯碟叮当作响,溅出的茶水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
年康平罕见的咧开嘴角,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连素来沉稳的苏木,也微微后仰着靠在真皮座椅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指间夹着的香烟升起袅袅青烟,在暖黄的光晕中盘旋缭绕。
然而此时的文崇县,雨势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张狂。
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如利箭般射向饭店的玻璃窗,铝合金窗框被吹得嗡嗡作响。
厚重的遮光帘没有遮挡住窗户的部分,露出外面翻涌的墨色云层,闪电如银蛇般划破天际,数秒后才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天空在愤怒的咆哮。
包间内,何明阳夹着香烟的手微微颤抖,烟灰簌簌落在簇新的白衬衣胸前,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袅袅升起的白烟。
郑海建与丁桂生垂首坐在两侧,三人面前的烟灰缸早已堆满烟蒂,刺鼻的烟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海建,必须要给蒲亚民一些阻力。”
何明阳突然掐灭烟头,火星在积水的烟灰缸里发出\"滋啦\"声响,溅起的小水花落在他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镜片后的目光阴沉冰冷,透过缭绕的烟雾,死死盯着窗户没遮挡的一角看着窗外在风雨中剧烈摇晃的梧桐树。
“现在冯一新那边已经开始给他下套了,只要拖上一段时间,等到取得了他的信任,就是让他离开文崇的那天。”他说话时,刻意加重了“离开”二字的语气,尾音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郑海建喉结剧烈滚动,伸手把衬衣的袖口朝上挽了挽,指腹在丝绸面料上留下潮湿的印记。
“我会给蒲亚民安排一些他忙不完的工作,他领导的那几个人,我也会从侧面给他们提醒,让他们出工不出力。”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狠戾,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何明阳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丁桂生时,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他伸手弹了弹烟灰,动作慢条斯理:“桂生,赵晔华现在至关重要,一定要让他把冯一新盯紧了。”
“告诉他,年底的时候县财政局经济建设股的副股长要退休了,到时候会让他顶上。”
“如果他愿意去下面乡镇的话,也可以给他一个副职干干。”
丁桂生猛的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浑圆,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这个赵晔华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太过于直白,他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羡慕,强忍着心中的酸意平静的说道:“我明白,何书记放心,赵晔华那边绝不会出问题。”
.........
时针悄然划过晚上十点,肆虐了几个小时的暴雨终于偃旗息鼓。
被雨水冲刷过的明州市里宛如洗净铅华的少女,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
街道上蒸腾起阵阵白雾,在路灯的照射下缓缓升腾,与残留的雨雾交织在一起。
万和饭店201包间的雕花木门缓缓推开,苏木等人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剪影。
冯一新刻意放慢脚步,走在众人的最后,看似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却难掩眼底闪烁的精光。
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坐在一楼大厅与其他领导司机秘书们闲聊的赵晔华立刻站起身来,动作幅度之大,险些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不止是他,孟明诚、文如圭等人的秘书也纷纷起身,整理着仪容。
等到各自的领导走下楼梯,众人立刻迎上前去,有的接过保温杯,有的伸手去提公文包,动作娴熟恭敬。
赵晔华眼疾手快的冲上前,扶住看似醉醺醺的冯一新。
等来到饭店门外,苏木坚持让众人先走,目送着文如圭等人一一离去。
苏木看了一眼被赵晔华扶着的冯一新,却把赵晔华吓了一跳,本来就心虚的他看到苏木投来的目光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苏木朝景元光伸了伸手,景元光立刻心领神会的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想要抽出一支给苏木点上。
他是知道自己虽然平时不抽烟,但是喝酒的时候会抽几支。
可是还没等他把烟拿出来,苏木就直接从景元光手里拿过了整盒烟。
然后抽出一支烟递给了冯一新。
冯一新麻利的接过烟,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先给苏木点上,灵敏的身手看不出半分醉意。
苏木深深的吸了口烟,烟气跟被雨水滋润过的空气一同吸进肺里,让他忍不住精神一震。
“我记得老冯你家是在和工路吧,这里距离和工路也不远,咱们走走?”
冯一新笑着应下,皮鞋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走一步,鞋底都会带起细小的水花,在路灯下划出晶莹的弧线。
两人身后,景元光与赵晔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景元光双手抱臂,漫不经心的踢开脚边的石子,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赵晔华却攥着公文包的手指发白,掌心的汗浸湿了皮革表面的纹路,刚才苏木看他的那一眼真把心虚的他给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