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是不是压力很大。”
苏木突然驻足,转身看向冯一新。
月光穿过云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层银边,语气却如春风般和煦。
他说话时,伸手轻轻拍了拍冯一新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冯一新微微一怔,旋即垂下眼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他轻叹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确实有些压力,去了文崇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半点成绩,我觉得愧对苏市长的信任。\"
他说这话时,喉结剧烈滚动,两鬓新添的白发在路灯下格外刺眼,眼角的皱纹也随着话语的起伏愈发明显。
在文崇待了这段时间,冯一新明显比以前要苍老了许多。
苏木叹了口气,重新迈动脚步,冯一新紧紧跟随,他才开口说道:“老冯,反腐工作从来都没有一蹴而就的,你在纪委工作了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清楚。”
“我也在心里给你设了个底线,你在文崇最多能待三年,所以你不用这么着急,今天把你叫过来也是想让你跟他们多熟悉熟悉,这样工作上有什么事你也能找几个人帮忙。”
苏木温和的安慰道。
冯一新听到苏木的话,那颗去了文崇就没有安稳下来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三年的时间他有信心完成苏木的任务。
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确实有些魔怔了。
看到冯一新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苏木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刚才的话也只不过是苏木安慰冯一新的,如果不出所料张文鑫年底就要跑,苏木不可能放任他离开闽南回燕京。
夜色如墨,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木琢磨着真要让张文鑫跑回燕京,就算最后查出来的结果证据全部指向张文鑫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路灯在风中轻轻摇晃,投下的光影忽明忽暗,仿佛也在为这棘手的局面而叹息。
苏木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凝重,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再寻找个新的方向继续调查张文鑫。
走在苏木身旁的冯一新不安的搓了搓手,时不时偷瞄苏木的表情,见他突然沉默,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冯一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苏市长,对于文崇的调查也不是没有进展,前一阵子文崇的财政局局长杨元州主动跟我接触,虽然没有说明白,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有事跟我说,但是又在畏惧着什么。”
苏木看着冯一新小心翼翼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他轻声说道:“老冯啊,你是老纪检了,你也应该明白那些人的手段无奇不用。”
“一个县最重要的就是财政,那个财政局的局长不是一把手的嫡系,你才到文崇多久,都没有站稳脚跟,那位杨局长就主动找上你,这符合常理吗?”
苏木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语气也愈发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心急,想要早点把事情查清楚,可是你越心急就越容易出差错,而这种心急恰恰就让某些人抓住了你的心理开始对你进行布置。”
“你在电话中跟我提到的天地嘉园的事,做的很好。”
苏木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对于人民群众的事他一向是放在首位的,也希望下面的人会跟他一样。
“不管最后这个刘宇航能不能抓住,但是天地嘉园的事情必须解决。”
说到这,苏木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慨继续说道:“当初那么多监管部门,怎么就让一个小小的开发商拿着钱跑路了?”
“这是文崇县所有领导的失职,这种失职不能让人民群众来买单!”
“直到现在他们还背着看不见希望的房贷,这也就是在华囯,要是放到国外那些不禁枪的地方,文崇大大小小的领导有一个说一个全都得被人给崩了。”
“到现在群众们还相信我们,还依旧还着房贷,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他们对政府部门失去信任,今年年底之前,不管如何我会让这个天地嘉园重新开工。”
冯一新听着苏木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不禁回想起实地走访那些买房人的情景,狭窄昏暗的出租屋里,有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有人对着房贷合同默默流泪,他们脸上麻木的神情让人心痛不已。
有些人为了买房不仅掏空了父母的钱包,就连爷爷奶奶的棺材本都给掏了出来。
到现在房子没见着,钱没了,开发商跑路,自己还要背负着贷款,换作是谁,能不绝望吗?
“还有!”
苏木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冯一新,神情郑重,目光如炬。
冯一新被苏木严肃的神情弄得有些心慌,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立刻说道:“苏市长您请说。”
“老冯,不说我这个级别,就说你,身边也少不了一些钻营的人,他们总想着靠溜须拍马得到领导的信任往上爬。”
苏木双手插兜,缓缓说道,“别人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在我这里,任何人都不需要这么做,老冯你记住,我们是战友,是同志,是一起为明州奋斗的人,唯独不是谁谁谁的门下走狗。”
苏木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冯一新的手,语气坚定的说:“当初我把你从纪委调出来,甚至不惜跟辛书记闹翻,就是觉得你这一身铮铮铁骨不应该在纪委中埋没了,英雄不应该受这种委屈,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之中。”
“所以老冯,咱们之间你不用去费尽心思的揣摩我,你这个人,我懂!”
苏木的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涌入冯一新的心头。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眼眶也变得通红,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被苏木给道了出来。
尤其是那句“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之中”,饶是冯一新心志坚定,眼泪也差点夺眶而出。
这么多年来,苏木是第一个对自己说这番话的人,想想那时意气风发的自己,被打压时,所有人都避着自己,生怕跟他扯上关系。
那些躲着自己,没有冷言冷语嘲讽自己的就算是好的,当时但凡有个人能像苏市长的领导说句公道话,他的心也不至于冷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