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将离去后,连敏公主终于卸下了在人前的坚强面具,疲惫地闭上双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那纤细的肩膀,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庄小维走到连敏公主背后。
连敏公主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向后,靠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庄小维从身后拥住连敏公主。
“小维,”良久,连敏公主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脆弱,“我们……能守住吗?”
庄小维的下巴轻轻抵着连敏公主的发顶:“地形在我们这边,人心也在我们这边。帝国禁军虽强,并非无懈可击。而盖伦……他太急了。”
连敏公主睁开眼,望着地图上那两支狰狞的黑色箭头。
连敏公主挣脱庄小维的怀抱,走到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陇西、三济,最终落在大贞皇朝的位置上。
“盖伦野心勃勃,两线开战,看似威风,实则犯了兵家大忌。他以为大贞会像以前一样软弱可欺,但他错了。”连敏公主转过身,“昭华皇太后能执掌大贞朝政,绝非庸碌之辈。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小维,我要派使者,带上我的亲笔信和信物,前往益都,去见昭华皇太后。”
连敏公主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庄小维点了点头。
连敏公主走回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拿起笔,略一沉吟,便奋笔疾书,字迹娟秀,却带着金铁交鸣的锋锐之气。
连敏公主在信中分析了当前局势,指出了盖伦篡君的骄狂和两线作战的弱点,阐述了双方结盟的必要性与巨大利益,最后,表达了共同抗敌、永为盟好的诚意。
写罢,连敏公主取出自己的贴身玉佩作为信物。
连敏公主用丝线将玉佩牢牢系在卷起的信纸上。
连敏公主唤来谭默。
谭默,是连敏公主的亲卫副统领,擅长潜行匿踪,他沉默寡言,武艺高强,曾多次为连敏公主执行秘密任务。
片刻后,一个如同影子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来,单膝跪地:“殿下。”
连敏公主将封好的密信郑重地递到谭默手中:“谭默,此信,关系我等之存亡,亦关系天下格局。你需亲自前往大贞皇城益都,想尽一切办法,将此信与信物,亲手交到昭华皇太后手中。沿途凶险,帝国细作遍布,你……可有把握?”
谭默抬起头,那是一张平凡到极易被人忽视的脸。
谭默双手接过密信,贴身藏好,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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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都,大贞皇朝的心脏,千年古都。
高耸的城墙在秋日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蜿蜒的护城河水深而静,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沧桑。
与西平城头的血火呐喊不同,此地的紧张是内敛的,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座飞檐斗拱、每一条青石御道之上,弥漫在皇城大内凝滞的空气里。
边境连失三城、天门关告破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朝野间悄然传播,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元猛帝国皇帝盖伦御驾亲征,三十万大军兵锋直指益都,这巨大的阴影,让这座繁华帝都的底色,都显得苍白了几分。
凤翔殿侧殿,灯火通明,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的沉重。
昭华皇太后端坐于凤座之上,身着一袭紫色凤纹常服,并未佩戴过多珠翠,只一支简单的九凤衔珠金步摇斜插鬓间,衬得她容颜清减,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忧色。
岁月在昭华皇太后美丽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倒让她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雍容与威仪越发得以沉淀。
殿下,一场关乎国运的朝议已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气氛凝重而压抑。
“太后明鉴!”须发花白的礼部尚书崔名塬手持玉笏,声音带着老臣特有的固执与恳切,“盖伦皇帝兵锋正盛,锐不可当。我朝承平日久,仓促间难以集结足以抗衡之大军。若一味硬拼,恐……恐有倾覆之危啊!依老臣之见,不若……不若遣使议和,暂纳岁币,以缓其兵锋,为我朝争取整军备武之时间。此乃权宜之计,为保宗庙社稷,黎民百姓啊!”
“崔尚书此言差矣!”一名身着绯袍、面容刚毅的武将跨步出列,声如洪钟,正是兵部侍郎李穆。
李穆虎目圆睁,毫不掩饰对主和言论的愤慨:“那盖伦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其志在吞并天下,岂是区区岁币所能满足?今日割五城,明日让十城,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唯有举全国之力,奋起一战,让彼知我大贞非软懦可欺,方可保江山社稷!末将愿亲率部曲,赴前线御敌,虽肝脑涂地,绝不后退半步!”
“李将军忠勇可嘉,然岂不闻‘小不忍则乱大谋’?”刑部侍郎铁准接口道,“盖伦挟新胜之威,士气正旺。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此时决战,无异以卵击石。议和,非是怯战,乃是韬光养晦之策!”
“韬光养晦?只怕是引颈就戮!”李穆怒斥。
殿内顿时争论再起,主和派与主战派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
空气中充满了焦躁与无力感。
昭华皇太后静静地听着,纤手搁在凤座扶手上,看不出内心的波澜。
昭华皇太后何尝不知李穆等人所言在理?
大贞立国数百年,岂能屈膝事贼?
但崔名塬等人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
前线败绩连连,各地勤王兵马行动迟缓……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束缚着她的手脚。
一旦决策失误,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争论不休之际,殿外一名内侍悄步上前,在禁卫军女督统漆为耳边低语几句。
漆为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凤座旁,以极低的声音禀报道:“太后,宫门外有异状。一人自称来自西边,手持信物,言有密信必须面呈太后,关系……两国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