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有个患者说,他早就看过今天的晨报了,但实际上报纸才刚刚送来,他解释说他是趁半夜外出的时候,在商店遇到印刷厂送报纸的人,然后看了报纸的内容。听起来荒唐,但这位患者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他或许在大脑中虚构了情节,以便规整自己凌乱的记忆。”程愈抿了一口杏仁芝麻糊,又抛出一个病例,也许和医生聊天的体验就是这样的。
程愈微微笑:“抱歉,说报纸的故事是不是太不符合智能时代了。”
莫离摇摇头:“现在也还有报纸买呀,报纸啊是不会消亡的。油墨味,有种…旧时光的笃定感。这油墨印下的,不仅是新闻,更像一种抵抗。抵抗那永不停歇的信息瀑布,抵抗算法为我们精心编织、却愈发狭窄的‘应许之地’。”
“对,它不谄媚点击,只安静铺陈。头版是编辑的宣言,社论是思想的棱镜。它强迫我们慢下来,顺着油墨的纹路行走,而不是在碎片的光影里溺水。读一篇长文,像完成一次小小的专注力的修行。纸页的翻动,本身就是对‘即时’的一种优雅反叛。”程愈的杏仁芝麻糊进度条过半。
“哇,你好像报纸的主编哦,措辞都那么精致。”莫离明晃晃地夸出来。然后又把一勺杨枝甘露送进嘴里。
调皮的一幕落在程愈眼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浓烈,好像眼前的少女躯体里藏着他追寻已久的灵魂。
“报纸是一种‘抗信息过载’的镇静剂。网上信息鱼龙混杂,真假难辨,人越搜越焦虑。报纸呢?编辑筛选过,记者署名负责,白纸黑字印着,自带一种可信的‘重量感’。它不推送、不跳转,让人能安静地、完整地读完一段复杂的事实,这对缓解‘信息流行病’的焦虑,本身就是一种疗愈。”
莫离用力点点头,又用力咀嚼着大块的芒果果肉,眼睛大大的,样子十分可爱。她吞咽下芒果果肉,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心满意足,笑容淡淡:“重量感…说得真好~这粗糙的纸页,不像冷冰冰的屏幕。它承载信息,也承载‘时间’和‘触感’。指尖划过标题的凹凸,油墨偶尔蹭在手上,甚至阳光久了微微发脆…这些细微的物理痕迹,让信息有了温度,有了‘存在’的实感。不像电子讯息,轻飘飘地来,无声无息地湮灭。”
程愈侧过头,隐藏自己偷看莫离咬嘴唇的秘密:“还有这个。报纸强迫我们‘跳出信息茧房’。算法只给我推医学动态,但报纸头版可能是国际大事,翻过来是本地菜价,副刊还有篇书评…这种不经意的‘信息漫步’,意外拓宽了认知的边界。就像查房不能只看一个指标,了解社会,也需要这份‘全景扫描’。”
莫离认真听着,眼睛好像会发光,也许是她的灵魂在发光。
她点点头:“报纸把不同的世界、不同人的关切,笨拙却诚恳地拼贴在同一平面上。没有‘猜你喜欢’,只有‘我们认为你需要知道’。这种人为的、略带笨拙的整合,本身就是一种对抗碎片化的诗意抵抗。”
“所以…它并非遗老,倒像是喧嚣数字旷野中,一座安静的纸灯塔?”
“当世界跑得太快,总需要一些缓慢的媒介,让我们记得如何凝视,如何思考,如何触摸真实。只要这份需求还在,油墨与纸页的低语,就不会真正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