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苍茫的天地，东方的地平线上，太阳颓败、坠亡，鲜血的夜幕滚滚涌来。
狂舞的黑色风中，一缕曙光在昏暗中点燃，尽管微弱，如秉烛夜行，却希望不熄。
桂妮娅抬起头，她从未见过【太阳金羽神徽】，但此时此刻也能知道，这枚神徽背后的主人。
对方的气息过于明显。
众人惊喜的眼神中，赛南身上的毒厄正在消退，眨眼间，被侵蚀的半截身子重获自由，只剩下脚踝部分的零星。
“呼呼——”
赛南不断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刚才，似乎从猩红地狱走了一遭。
绝望的呼喊中，心中燃起一缕光亮，他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觐见黎明、拜谒曙光。
于是，黎明恩赐祝福。
他看到一座浩瀚的神国，纵横寰宇，永昼不熄。那神国的中央，巍峨的殿堂缥缈神圣，殿堂之上仿若站立一位神只。
神只无面无相，不可琢磨、不可想象，没有那一枚金色神徽，可以被感知、可以被观摩，可以记在心中。
“赛南？赛南？醒醒，醒醒！”
桂妮娅的呼喊由远及近，赛南看到，殿堂上的神只抬起手，悲悯地将自己推离神国。
风声、水声、宇宙鸣声，一一环绕。
下一秒，眼前世界一片光亮，最爱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赛南深吸一口气，回到现实世界，回到此岸黎明的森林。
“你还好吗？”桂妮娅关切地问。
“没事。呕！——”
赛南一阵晕眩，随后吐出一滩污秽，擦擦嘴，说：“是主席阁下救的我……他能救我，一定也能救你！相信我。”
“真的吗？”
桂妮娅不信，孽龙的侵蚀已经爬上她的脸颊，或许用不了几分钟，她整个人将会彻底淹没在污染的空夜中，魂归彼岸。
女孩的神廷天穴处，亮着一枚金色火焰纹路，犹如风中摇摆的残烛。
“时间不多了，你快走吧。”
桂妮娅见赛南没事，强打精神，露出笑容，准备一个人独自离开，走到森林深处，安静枯萎。
“为什么，为什么？”
赛南认得那枚烛火标记，正是主席阁下留下的，但是为什么相同的力量可以救自己，却不能拯救桂妮娅。
“什么为什么？唉——”桂妮娅长长叹了口气说，“祭司以神谕，要求信徒侍奉列神，但他们自己却并不相信。”
“而信徒却傻傻地奉献一生。”
她满眼悲凉，说：“你啊你，出身高贵，生来自然。本以为是最虔诚的信徒，却没想到，你内心深处根本不相信自然有神。”
赛南：“……”
他不是不信，只是……
“又或者说，是墨林阁下的苦心，他将你送去外面读书，让你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而后，回到森林时，你内心的信仰早已动摇。”
“又见到你那位‘主席阁下’的神迹，信仰早就悄悄转变，认为这才是神该有的实力。自然，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因为虔诚不贞，而获得新生。而我……是旧时代残渣。”桂妮娅一下子想明白许多事，心中的信仰跟着一点点坍塌。
但她中毒太深。
听到桂妮娅带有讽刺意味的话，赛南羞愧、无从反驳。
他这时才想明白，为什么最先被孽龙信仰腐蚀的，会是那些顽固学士，而不是六位大德鲁伊。
因为这些人，根本不信教！
当权者信奉权力！
桂妮娅居高临下，俯下身子、伸出手，捧起赛南的脸，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不！”
赛南摇头，大胆地说：“我喜欢你，桂妮娅，真的！我真的喜欢你！喜欢那个天真可爱、热情开朗的桂妮娅。”
“很开心，临死前，能够听到你这木头的表白。”桂妮娅笑着，心中虽有惋惜，却不留遗憾，转身走向驿站。
她路过的位置，万物凋零，百草枯萎，到处弥漫着腥臭的死寂。
“你等我一下。”
女孩被侵蚀的肉身，开始一点点腐败、糜烂，但桂妮娅好像没有任何害怕，她回到房间穿上崭新的裙摆、戴上精美的珠宝，回到驿站大堂。
赛南看着她，咬着牙，目光愤怒、痛恨。
“好看吗？”
桂妮娅转着圈，洁白的裙摆随风飘动，犹如一只展翅的天鹅。
精美的珠宝铃铃鸣响，将纯洁的天鹅装点的更加高贵。
赛南重重点头：“好看！”
眼泪在男孩的眼角落下，血肉在女孩的裙摆中溃烂。
扭曲如蛆虫的黑纹吞没桂妮娅的俏脸，女孩至死保持着微笑，在大堂翩翩起舞，直到最后一刻。
“我爱你。桂妮娅。”赛南说。
少女的血肉彻底腐烂，“恍铛——”精美的珠宝坠落在地，桂妮娅扭曲成为空夜的怪物。
暴戾的杀意支配躯体，怪物杀向人类。
“对不起。”
赛南抬手，翠绿的枝蔓将腐烂的躯体，连同天鹅般的裙摆一同撕裂。唯有那串项链，顺着枝杈滑落到他的掌心。
枝蔓刺穿整个驿站，赛南拿起桌角的煤油灯，摔碎在大堂地面，火焰冲天而起，将桂妮娅同她的驿站一起烧毁。
女孩到底没有等到崭新的驿站，一切消失在夜相的空寂中。
“赛南先生？”
载着孩童的皮卡已经先一步离开，年长的骑士走到大火的驿站边，劝慰一句：“桂妮娅小姐，圣如天使，她一定还在注视着你……”
“我知道，我知道。”
赛南收起桂妮娅的项链，擦掉脸上被火烤干的泪痕，说：“走吧，我们继续找找，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吼！”
天空响起怒吼，赛南抬头，看到威严的黑龙翱翔掠过，向着森林中央的方向急速飞去。
龙吼愤怒且怜悯。
“赛南！”
“赛南同学！”
“赛南同学！”
“……”
身后传来呼喊，赛南回过头，发现是黎禄、戴恩，还有……许多并不认识年轻同学。
他们手持武器，却满脸善意。
黎禄冲他点点头。
驿站火焰的另一方，沦为空夜傀儡的狂猎怪物聚合一处，发起第一波冲锋。它们开始屠杀、污染那些非教徒。
与此同时，仙隐北森以北，北渊冰海如同沸腾一般，数不清的巨兽从海底深处浮出。
李嘉德从高空看起，仿佛大海之下，升起无数山峰。
“呵。”
李嘉德苦笑一声，这是造了什么孽，自己居然要单人独剑面对千军万马。
他回首，看了一眼森林方向突然升起的黎明，深吸一口气，举起佩剑。
乌央的巨兽朝他压来，李嘉德点燃黄金瞳，十字利刃燃起金色光辉。
在他身后，黄金狮心年长一辈的蓝血全部严阵以待。
一双双炽热的黄金瞳，在漆黑的夜幕下亮起。
李嘉德相信，苏牧绝对不会让狮心家打完一整场，一定会有后续援军！不过，就算年长一辈打完，似乎也没什么。
那样黄金狮心以后再也不用，面临在结社当卧底的尴尬，而是彻底抱上这位新君王的大腿！
“death！——”
李嘉德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一声，身后，家族的蓝血精英跟着他怒吼一声。
“砰！”
巨兽跃出漆黑的渊海，天地仿佛在这一刻裂开。不少实力较低的蓝血，在满潮巨兽的威压下，喉咙一甜，一股热流砥上舌腔。
巨兽卷起怒涛，向着岸边砸来。
李嘉德挥剑，力量序列的绝对霸道，搅动空气，化作锋利剑刃撕开海洋怒涛。
一只海级巨兽飞来，他毫不畏惧，浴血奋战。但这场战役中，海级巨兽不过是排头兵，一声怒吼真正的主战力地级巨兽登场。
那是一只巨大的幽夜水母，在漆黑的天幕下，亮着瑰丽的光，如深海般迷人，如星辰般深邃。
李嘉德深吸一口气。
“来！”
他嘶吼着。
但下一秒他突然怂了，因为地级水母来得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水母漫天飘舞，光地级就有三只，后面还有数十只海级，以及数不清的子级。
就在李嘉德正在考虑，是不是边撤边打时，一川星海涌贯天幕。
“哞呦！”
鲸鱼的欢叫在海天之间响起，随即李嘉德看到，那星光汇聚之处，一只巨大的鲸鱼从海面跃出，其能量恐怖到令他也为之战栗。
将级！
顶级将级！
无数的念头在李嘉德脑海中生出，甚至包括逃跑，唯独不包括这一幕——那只顶级将级鲸鱼没有攻击狮心家族，而是径直撞向水母群。
漂亮的水母们被粗鲁的鲸鱼宝宝吓得花容失色，一个个立即逃离半空，不再翩跹起舞而是应逃尽逃。
“怎么会这样？”
李嘉德愣在原地，一句话说不出。
难道说，这一条将级鲸鱼，也是主席阁下的宠物？
这可比那只冠冕黑龙强大不止N倍，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我原本以为你会直接逃跑，就像以前在战场上那样。”身边响起声音，李嘉德转身看到一抹斗篷黑影，来人完全看不到脸，更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李嘉德眼皮一跳，问：“前辈是？”
“苏渊。你也可以叫我……暴风龙王。”苏渊望着海面上大杀四方的鲸鱼宝宝。
“苏！”
李嘉德眼皮一跳，嘴唇直哆嗦，随后恭敬地喊了一声：“教授。”
“客气。”
苏渊象征性地回礼。
李嘉德左看右看，问：“您怎么在这里？序列议会的人说不定一会就会赶来，尤其是x-Space，您还是……”
“没什么，恰巧路过，顺便看看……”苏渊指向大海，“儿媳。”
儿媳？
李嘉德看向海边，只有一条鲸鱼。难道说……随后，恐怖的寒潮冰封大海，一把绕着紫色闪电横刀坠落大海。
鲸鱼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尘世君王，源水君王——夏沫。
漆黑玉龙在她身后展开。
“哞哟！”
鲸鱼宝宝挥挥小鱼鳍，像是在打招呼。
“嗨！你好啊。”
夏沫起先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只鲸鱼明显是家养的，而不是大海野生的。
不知道是哪位前辈来助阵苏牧。
她可不认为鲸鱼的主人，是来帮助自己的，更不可能是看在狮心家的面子。
他们如果有这么大的面，也就不用当卧底。
夏沫顺着鲸鱼宝宝的目光回过头，看到了站在李嘉德身边的黑袍人，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看不出对方的真容。
苏渊向前一步，暴风涌动，霄龙狂舞。
夏沫柳眉一挑，一个称号立即出现在脑海——暴风龙王。
随之出现的，则是另一个称谓，她甜甜地喊了一声：“公……额不，爸！”
“小沫是吧？”
“嗯嗯！”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记得当初你父亲都还只是个孩子，眨眼间，夏哲的女儿居然都已经长这么大，邻家有女亭亭玉立。小牧福气不浅。”
“爸，这其实是我的福气。”
“我指的不是现在的苏牧，而是还在上学的他，你眼光不错，看准之后下手也果断。和你那没见识的爷爷完全不一样。”
“……”
这句话夏沫完全不敢接。
苏渊也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初次见面，这个给你。你们的订婚宴我原本应该去的，但是我的情况你也清楚，就不给你们添堵。”
夏沫伸手，一枚双鱼玉佩坠落掌心，恐怖的序列之力当即漾开。
她瞪大眼睛，感到完全不可思议，这恐怖的力量怕是……
零级污染物吧！
“这？”
夏沫抬起头，满眼惊喜，外加困惑。
“你猜得不错，这的确是零级污染物，【0-03：教皇的权杖】的……碎片。”苏渊说，“我又加了一点点神血，亲手炼制而成，很适合你。”
“黑白双鱼，天堂地狱，生命死亡，圣光极寒。我想它……本归于你。”斗篷里的黄金瞳，满是对夏沫的祝福与期许。
“谢谢爸！”
夏沫欣喜地收好双鱼玉佩。
0-03碎片入手的刹那，她感觉到自己体内仿佛又用不完的力量，更恐怖的是，之前一直融合的不是很好的源水序列与地狱权柄，一下子贯通起来。
这枚玉佩仿佛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
阴阳双鱼在手，夏沫感觉自己，仿佛加冕「教皇」。
“这里就交给你，我还有些事。”苏渊一抬手，鲸宝宝挥手作别，钻入爸爸的身体。
“您不去见见苏牧？他就在南边。”夏沫问。
苏渊：“……”
他一阵沉默，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说：“事情比较紧急，就先不见面，以后有的是时间。等下一次，我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嗯嗯！”
夏沫听得满心欢喜，没有什么比得到苏牧亲生父母认可，更令她开心的。
苏渊离开北渊冰海，但他到底还是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绕了一大圈进入森林中央，看到了那个站在黑龙头顶的英武少年。
一黑一红，两只巨龙，驮着他们各自的主人，怒视彼此。
“你终于来了。”镜中刺蓟说。
“嗯，闹剧到此为止，该入土为安了。”苏牧点头，“在那之前，你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