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云帝国，云梦行省，山区
女神官打开教堂地下密室的窄门，进来时天还亮着，一场会议的功夫，外面已经摸黑。
除了这座教堂外，云梦的深山几乎没有现代化的福祉，家家照明用的还是老旧的蜡烛。
哪怕是蜡烛，轻易也舍不得点。
刚才的会议上，主神官替缺席的第三神官镜中刺蓟，做了工作汇报。如今的因铎北方，已经被空夜的意志笼罩。
“叮铃铃——”
刚离开密室，桌上的卫星终端突然响起。女神官有些诧异，返回接起电话，问：“哪位？”
“你猜！”对面说，声音带着几分俏皮。
“呵！”
女神官明眸浅笑，心情大好，说：“怎么？遇到难事了？我猜猜看，你一定是来打听镜中刺蓟消息的，你也去因铎了？”
“不愧是你，我的心思一猜就中！快帮帮我。”潘蒂娅问，“以你对镜中刺蓟的了解，他献祭整个先民族群，究竟想要干什么？”
“苏牧阁下不是在前线吗？你不如问问他，他才是掌握信息最多的人吧？”女神官古怪地嘟囔着。
“别提他！”
电话里的潘蒂娅气呼呼的，说：“这小屁孩真是讨厌，嘴里说话永远半真半假，本小姐猜来猜去，都快累死惹！”
“他肯定知道什么，但就是不愿意对我说，我难道是什么外人吗？”潘蒂娅不服气地单手叉腰。
“……”
女神官一阵沉默，良久，反问：“不，不是吗？”
潘蒂娅：“……”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不能真这么说呀！”她很不服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吐槽，“本小姐、本殿下帮过他多少次，刚刚还救了他的漂亮师姐。”
“你说，他还不是忘恩负义？我跟你讲哦……”
潘蒂娅在女神官面前火力全开，活活喷了某人半个小时。
女神官从头到尾，笑眯眯地听着，只是偶尔调侃两句，算作活跃气氛。
“既然苏牧阁下这么讨厌，那你就别和他合作了呗，又不是没有别的合作对象。”女神官右手一摊，明知故问。
“那不行！”
电话那头的主角小姐仿佛一下子跳起来，完全不出女神官的意料。
潘蒂娅接着说：“本小姐赖上他了，这小子虽然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一整个不祥体质，但……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
“本殿下找「帝尊」遗骸找了那么久，不说斩获颇丰，起码是一无所获。”
“但您猜这么着，AUV，去了一趟律星皇宫，「帝尊」他老人家，居然直接在我面前显灵了！要不是审判长在，我们怕是都要报销在皇宫。”
女神官：“……”
这怎么还染上口音了？
她这时才发现，明明是两个北境人在说悄悄话，用的既不是莱茵语也不是因铎语，居然是开云语。
“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愿。”女神官眉毛一挑。
“那哪能啊，我是第一序列的王嗣，没有配角先生帮忙，我永远不可能打得过「帝尊」他老人家啊，这事还得找他帮忙。”
“唉！——”
电话里传来重重的叹息，潘蒂娅的声音可怜兮兮：“我这辈算是要被他拿捏死，只能先忍着，等姑奶奶拿到「帝尊」遗骸。”
“哼哼！”
一声轻哼，突出一个骄傲自得，突出一个志得意满，仿佛现在的潘蒂娅已经不是区区王嗣，而是下一位「帝尊」。
“额……”
女神官张了张嘴，有些不忍心地戳破她的幻想时刻：“问题是，就算你成为「帝尊」，不还是苏牧阁下的臣子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只会被拿捏的更死吧？”
“啊嘞？”
潘蒂娅一顿。
“那……”过了半晌，她才犹犹豫豫地说，“等我拿到「帝尊」遗骸之后，马上把一刀组特？”
“好主意啊！真是精妙的好主意！”女神官照例先夸赞她两句，然后提出疑问，“你确定拿到「帝尊」遗骸就能打过他？”
“人家背后可是有八位，正儿八经的神明支持！你呢？你有什么？”她反问一句。
“我！”
潘蒂娅语气一滞，瞬间泄了气，说：“好吧，我承认，这小屁孩现在有点无解。除非我引入「存律」来设计他，黄金黎明的序列下，基本没有战胜他的可能。”
她何尝不知晓这些，只是有些……不爽！
说这么多，也不是真要动手，单纯地想找个亲近之人吐槽。
省的在心里憋坏自己，如果大老婆能想出办法，那就更好不过。
“你不要左一个小屁孩，右一个小屁孩的，显得你年纪很大似的，你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呀。”
女神官说：“我看苏牧阁下是个好的，如果你真能成为「帝尊」，他肯定会帮你的。”
潘蒂娅委屈地说：“然后等我成为「帝尊」，过把瘾后再杀掉我，让他自己人成为「帝尊」？我猜大概是……他的师兄陈墨白。”
“哈哈哈……”女神官笑着，“原来你知道啊，知道你还想这么干？”
潘蒂娅说：“我没办法啊！我倒是想成为「独裁者」，成为「教皇」，或者是「执法官」。可是我生来就是第一序列的王嗣，已经定死在这条路上。”
“陈墨白是雷电序列的君王，他的升格之路已经很明显。”她感觉前途一片迷茫，仔细想想，「独裁者」的路上，可是还有一座大山横亘眼前。
——师姐，虞诗妃。
夏沫肯定是「教皇」，至于最后一位「执法官」，没准是那位朝鹤小师妹的。这就是师兄师姐，又是老婆妹妹的，没有自己的位置啊。
要是能早点认识……当初在游轮上，就该直接爆马甲。
给我机会我不中用啊。
“欸！你说……”
潘蒂娅刚准备询问，就被女神官打断：“别做梦了，不可能的，如果说四大神主你还有戏，两大支柱你一个都不可能捞到。”
“……”
“好吧。”
潘蒂娅长叹一口气，但却并不认命，计划始终是计划，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没准陈墨白与女皇火拼起来，自己渔翁得利呢？
“下次再找你参谋，说正事吧。”话题回到镜中刺蓟身上，她问，“那面‘镜子’你见识过吗？我总觉得关键在‘镜子’上。”
“见过。我和你有相同的看法。”女神官说，“镜子是他从阿兹特克古遗迹，找出来的上古旧神‘烟雾镜’的污染物。”
“我在会议上见过，准确点说，那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块‘黑曜石’，亦或者叫龙晶。具有迷幻空间的作用。”
潘蒂娅若有所思，问：“这东西会不会不是‘污染物’，而是上古旧神的遗骸？他想成为现时代的‘烟雾镜’？”
“然后通过抢人头的方式，斩杀白银君主：羽蛇神，完成阿兹特克文明的轮回，成为南域东区的新主神？”
“不可能。”女神官不赞成这种看法，“他这样完全是给‘烟雾镜’做嫁衣，复苏之后的上古旧神，可不是人类能够驾驭的。”
“以我的研究结论来看，黄金黎明体系神权绑定的是位次。即，「帝尊」就是「帝尊」，具体是谁，「伊兰佩文」无所谓。”
“但上古旧神的权柄完全属于个体，旧神只会在人体内复苏，然后吞噬原本的灵魂，成为身体的新主人。”
“所以，旧神遗骸千千万，大家只会将其制作成为污染物，而不会真的利用它们加冕。”女神官给出她的想法。
两人的商议立即陷入僵局。
“咚咚。”
密室外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女神官问。
门外传来神父的声音：“大人，是胡先生来了。”
“这么晚，他来干嘛？”女神官蹙眉，小声嘀咕一句。
潘蒂娅来了兴趣，说：“一起去看看呗。”
宁宁小可爱的哥哥，她倒是很感兴趣。想着，要是能把这位富哥拐进诸神牧场，还愁苏牧不乖乖替自己办事？
“行。”
女神官带上耳机，走出窄门，问：“胡先生又说什么事吗？”
“说是来感谢你的帮助。”神父说。
“帮助？什么帮助？”
一时有些迷糊。
神父赶忙说：“就是您帮他收集云梦行省土地登记详细，还有农民生活状况的详细数据啊，胡先生最近不是一直在忙这些吗？”
“哦哦。”
“这个啊，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来感谢？”女神官眯着眼睛，得出结论：有诈！
那小子蔫坏蔫坏的，贯会伪装骗人！
“我出去看看。”
女神官走到教堂前厅时，看到“胡安云”，即浮宁安，正在瞻仰那枚泛着圣光的银白十字。
“胡先生，难道对十字信仰感兴趣？”她笑眯眯地问。
“十字信仰？”
浮宁安摇摇头，说：“不，小姐，我对教会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人类对于‘光’的崇拜，十字标识的起源。”
“黎明崇拜？”
“也可以这么说。”
“何以见得？”女神官找了张椅子坐下。
耳机里传来潘蒂娅的调笑：“小宝贝，你的语气听起来很冲哦，你在生气。”
“哼。”
神官轻哼，算作回应。
浮宁安还以为对方是不满自己的言论，这是准备再行切磋。
当即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说：“私以为，十字图纹与太阳崇拜有关。”
“绝不对‘上帝’一家代言。”
“开云西北诸省出土了不少石器时代的陶器，上面绘制的图案带就有明显的十字纹路。小姐有空可以去西北诸省的博物馆看看。”
“而在两河流域，古亚述人则以菱形十字图案，表示他们的天神「Ana」。”
“汉代出土的铜镜，更是表明在开云古代，玄鸟、凤鸟与太阳信仰有关。这样的铜镜在我……额，在江南行省的博物馆也有。”
他差点说成，我家也有。
“南域大陆西区出土过阿兹特克文明的宇宙图，同样也是十字构造。中心是光明之神、火神、太阳神，并以树来表示宇宙。”
“上方这是阳界、天堂，下方则是阴界、地狱。十字右边为死神，左边为魔界。”
“深闍帝国的古诗歌《梨俱吠陀》记载……”
“好好好！停，停！”女神官赶紧打断他的论证。
不是来感谢我的吗，怎么又来给我上课？我说不过你还不行吗？
潘蒂娅在电话那头听得笑到发抖。
女神官气愤地眯着眼，问：“你这么晚来，是来给我上课的？胡老师？”
“不是。”
浮宁安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连忙从身后拿出食盒，说：“听神父说你还没吃饭，我明天早上就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做了一些小菜表示感谢，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女神官转头看向神父。
神父一脸尴尬。
“你还会做饭？”女神官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一碗鲜亮的红烧肉。
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她馋得口水直流，是真饿了。
“会一点，这是我们家的拿手菜，你尝尝。”浮宁安说。
宁晚的厨艺天赋一点没遗传给宁宁，学了半天也只能做点简单的家常小菜。
倒是浮宁安完整地遗传到了精髓，不管什么菜一看就会，一做就成。
“那我尝尝。”
女神官拿起筷子，听着耳机里的起哄声，俏脸微红地夹起一块。
她不爱吃肉，更不爱吃肥肉，但一块入口满嘴留香，丝毫没有肉的油腻，反而有云梦本地梅花的独特清香。
“你怎么做的？”女神官好奇地问。
“加点梅花香精。”
“……”
你！女神官神情一滞，气得准备破口大骂。
“开个玩笑，梅花香精这里可弄不到。其实就那么一做呗。你要是感兴趣，晚上我给你写一个菜谱。”浮宁安笑着，“但是你应该不会做开云菜吧？”
女神官：“……”
好家伙！是来试探我身份的是吧！是不是苏牧阁下那边一动手，立即怀疑上夜悼诗班，顺便怀疑我也准备搞大动作？
她眯着眼问：“你明天去哪？”
“去更偏僻一点的山区考察，我的报告差不多快要写完。”浮宁安也不隐瞒。
“山中不是蛇、就是毒虫，你这小身板，别有去无回！”女神官呛一口，“再说了，写这破报告有什么用？”
浮宁安说：“开云东南的经济建设如火如荼，中西部地区自然也不能落下，但是……这里的世家门阀比之江南更加棘手。”
“就拿云梦行省来说，所有土地都在世家门阀手中，就连这偏远山区亦不例外。工厂一时半会儿开不到这里，但是路总是要修的。”
女神官瞪大眼睛，说：“修路？你们是要……把中西部地区的人，拉到东部沿海去？”
“不是我们，是总督府。”
浮宁安笑眯眯地说：“这是一本政治账，也是一本经济账。让内陆地区的人走出去，去东部看看，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待他们年关回来时，自然就将这股风一起带回，潜移默化十几年后才有大的发展机会。”
“但……”
他沉默片刻，说：“土地是个大问题。”
“你不会想分土地吧？”女神官问。
浮宁安笑着摇头，说：“那恐怕是……天下大乱吧？”
女神官听出他的意思，气呼呼的，说：“你们真是……蔫坏！我就知道，没有一顿红烧肉是白吃的！”
电话那头主角小姐深表赞同！
——他们兄弟就是拿我们当刀使！
好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