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卓洗完手出来,冲挨训的小丫头递出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走到厅里规规矩矩的喊了声“爸”。
老乔收敛起脑子里的杂念,满意的清了下嗓子,正眼看过去:“忙活完啦?”
听语气,曲卓猜到老丈人肯定从自家傻媳妇嘴里“套”出了不少东西。
含糊的说:“下午还得过去,确定下方案。就今天一天有点时间,明天开始就有的忙了。”
“嗯。”老乔起身,招呼:“开饭。”
奔餐桌走时催促:“赶紧吃,吃完了有点事问你……”
没啥正事。
饭后把曲卓喊进书房,关心了下他之前一段时间都在外面忙活什么了,又打听了下自贸区的事。最后说了下欧洲司几年计划中的几个项目,尤其是跟戴英相关的……
前面半段是铺垫,或者说满足好奇心,后半段才是重点。
明明是想请教,非摆出一副考校的语气。
没办法,配合着呗,谁让得叫人家一声“爸”呢,尽管开口时依旧很别扭……
等曲卓从书房出来时,乔小雨和小丫头已经撤了。
小丫头借口下午去师父家上课,乔小雨是惦记着回学校之前,再看两集上海滩……
两点多钟又到西花厅时,碰见了老熟人,北大建筑系的赵教授和他的大弟子吕栋梁。
计划之内,上午曲卓推荐的。
师徒俩从十号院到可园一路跟下来,对曲某人的那套“宜居”概念理解的最深。
尽管有些执拗的赵教授,至今都不大认同很多荒唐的想法。但甭管主动还是被动,确实意识到一些设计的可取之处。
尤其是生活区的划分,还有围绕着“便利”二字的动线设计,确实比老房子的格局先进……
聊了一个来小时,依托76年打的构造柱和圈梁,本着修旧如旧外加适当的内部改建,确定了大体方案后曲卓就不管了。
主要是具体的细节,赵教授不让他瞎掺和。
不掺和就不掺和,给崔同志打了个眼色,溜达的往外走……
崔同志不知道什么事,留后勤处孙处长继续跟孙教授师徒俩商量,跟着到了外面。
“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一直叫崔同志,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曲卓溜达的走进中院东侧爆漆开裂,半边顶还有点耷拉的凉亭里,示意对面的长凳:“坐。”
“我叫崔德安。”崔德安面上笑呵呵的,心里有点画魂。纳闷:这小子啥情况,一副领导找下属谈话的做派?
“从修缮可园,到筹备婚礼,都多亏你了。一直没正式的道谢过,我的不是。”
“不要客气。你整日奔波,为国家做贡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
“我看你指挥调度可园工程时游刃有余,言谈间有很多专业词汇,应该受过相关的高等教育吧?”曲卓确实拿捏出了一副领导询问下属的姿态,但语气很随和。
崔德安稍作犹豫,说:“我毕业于同济大学,建筑工程经济与组织专业。”
“哦,就说嘛。”曲卓恍然的点点头,继续问:“你在海子里…是负责?”
崔德安心里越发的画魂儿,默默权衡后,含糊的说:“主要负责一些不同部门间的协调工作。”
“老太太对你信任有加,你家长辈应该……?”
“都不在了。”崔德安面上放松,眼底已经流露出警惕。
“不要紧张。”曲卓压了压手:“不瞒你说,我现在遇到了些很为难的事。再有……需要可用的,可信的,具备专业素养的人手。”
崔德安眼底的警惕淡去一些,转为不解和疑问。心说:啥意思,你不会是想……?
“我知道,你是前途远大的。但……在我的认知里,机关里待一段时间,总要下去做一些实际性的工作。
所以呢,我先想征求下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我这里有一个能够很好的锻炼,对你的未来非常有益的工作……”
人所谓的成长,应该很大程度上是学会与自己,与世界妥协。
上午通过杨老爷子,曲卓才知道老太太为他承受了多少压力。因为拒绝了太多人,一定范围内对她的怨气非常大。
甚至,出现了很难听的话。
毕竟,“上等人”不一定代表了高素质。尤其是一些家属,成为“上等人”之前,别说眼界胸怀了,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客观事实。
即便在大院里生活多年,学会了一些规矩,也多了许多见识和认知,依旧改变不了成为“高尚人士”之前,早已塑成的三观。
话说的很恶毒,曲某人很愤怒……也很无奈。
怎么办?
自我排解呗。
早就跟沈壁那帮人明里暗里的透过,沧浪的股权结构里,貌似有“公家”的股份。实际上是一些“私人”打着公家的名头。
他搞出来的一批又一批黄金,也是各有来头的。
这些说辞能够一时的取信于人,但时间长了,只有一个在外活动的梅老二,不见其他“股东”,终归单薄了一些。
好吧,全当废物利用了。
不是说要“要拉扯同辈共同进步”嘛,老子安排几批人出去见见世面,算是“拉扯”吧?
都打着正兴公司的名义,出去参观高速公路,参观先进的电厂,参观造车厂,参观戴英名校。
给他订西装买皮鞋,带他们吃土生土长的西餐,喝土生土长的洋酒,开眼见世面,算是“拉扯”吧?
老子还安排他们看Angel baby,candy baby和crystal baby们攒劲的表演,尝尝什么什么盛。
只要够胆,不止看和尝都没问题。
正好验一验,都是一帮什么货色。
但是,老子的钱,可不是白花的……
心里想归心里想,嘴上对崔德安说的,是准备安排一帮同龄人,出去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让那些没正事儿,心气还挺高的自己找一找,看一看,有没有适合的发展方向。
这事儿不适合公开宣扬,更不适合公开组织。
所以,需要内部沟通。
跟崔德安叨咕,不是想让他去沟通,是打听下跟谁说比较合适。
毕竟,放眼看去群山峻岭丘陵起伏,找不对山头容易惹出麻烦。
再一个,崔德安也跟着出去走一圈儿。
回来后,代表曲某人在沧浪公司挂职锻炼一段时间。协调跟进造车厂、高速项目,乃至蛇口工业区和后续的自贸区的建设。
前半段内容,让崔德安心里有点犯含糊,一时间无法拿捏。
但后半段,诱惑力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奋斗方向,对商事无感。
但是,如果有机会实质性的跟进沧浪正在推进的那些重大项目,对眼界也好,自身能力也罢,都是巨大的提高。
同时,也是十分能够拿得出手的,甚至绝大多数人求而不得的扎实履历。
内心激动之下,险些直接答应。
好在,最后关头矜持占据了上风,含糊的说:“我的工作,个人是做不了主的。需要领导批准。”
“你自己去说,还是我去说?”
“呃…呵~”
“哪位领导说的算?”
“你……你的直属领导就行。”
“直属……”曲卓稍一楞,想到了自己那张偶尔拿出来用一下的五办工作证。点点头,表示明白。
身体前倾,压低些声音:“你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吧?”
“是。没有曹妈妈和先生,就没有我的今天。”
“帮我打听点事。”
“……?”
“听说近段时间,很多人对老太太怨气很重。以至于……有人都不修口德了?”
“你可不能冲动,会惹出大麻烦的!”
“我不冲动,冲动个什么劲儿,但要心中有数……山高路远,来日方长嘛。”
曲卓脸上笑呵呵,心里念叨:“老的不修口德,小的遭点罪,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