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第二天是休沐,巧宝有空,便骑马去拜访瓜农,后面还跟着一辆空马车。
她既为了向瓜农请教种瓜技巧,同时也需要买西瓜。
刚开始,瓜农不肯教她,心想: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哩。而且,物以稀为贵,西瓜越多,价钱就越贱。
巧宝出手大方,直接打开七彩钱袋,拿出碎银子,说:“你教我,我就买你十个西瓜,如何?”
瓜农搓手,露出喜悦的笑容,点头答应,买卖成交。
巧宝为了防止上当受骗,接连拜访五个瓜农,总共买下五十个西瓜,并且把五个瓜农的讲述分开记录,再进行对比。
等她带着五十个西瓜和一本小册子回到官府时,守门的官差大开眼界,盯着西瓜看,吞咽口水,暗忖:买这么多瓜,知府大人家是要办酒席吗?不知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巧宝下马之后,暂时不管西瓜,风风火火地跑到后院,说:“娘亲,这是种瓜技巧。”
她把小册子递给赵宣宣看,并且说:“我买了五十个西瓜,才搞到这么多技巧。”
赵宣宣大吃一惊,哭笑不得,表情变得不赞同,说:“如果你没请教到种瓜技巧,反而一天买五十个瓜,我一定骂你败家子。”
巧宝脸皮厚,不害怕娘亲骂自己,反而挨着赵宣宣坐下,说:“咱家人多,吃几天就吃完了,又不浪费,怎么能算败家子?”
她把护卫们也当成一家人,毕竟经常一起在堂屋吃饭,不分三六九等或者贵贱。
赵宣宣一边翻看小册子,发现巧宝记录得挺详细,一边说:“分二十五个瓜给前院衙门,犒赏官差。”
“把剩下的搬来后院,明天和后天都不用买瓜了。”
“不过,以后要长教训,不许再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
巧宝嘴上答应,笑容灿烂,跑去分配西瓜。
过了一会儿,由于前院和后院都在用刀切西瓜,人人有份,所以整个官府都飘荡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香。吃瓜的上百个人,个个欢喜极了。
赵宣宣在书房,把小册子上的众多种瓜技巧进行归纳总结,最后写到一张纸上。
“巧宝,把这个拿给你爹爹看。”
巧宝拿着东西去找唐风年邀功。
唐风年细看之后,点点头,问:“你知道百姓最爱种什么吗?”
巧宝想当然地说:“爱吃什么,就种什么!”
唐风年憋不住笑意,挑起右边眉毛,问:“如果你去种地,你就多种西瓜,是不是?”
巧宝毫不犹豫地点头,笑容明媚。
唐风年却轻轻摇头,把手里的纸卷成圆筒,在巧宝头上轻轻敲两下,微笑道:“百姓最爱种的应该是能填饱肚子、能保全家性命的东西。”
“是粮食!除了自家吃粮食,还要给官府上交粮食。”
巧宝突然闷闷不乐,脸色由晴转阴,低下头,说:“哎!今天白辛苦一趟!”
唐风年笑道:“不算白辛苦,我正打算编一本种田技巧的书,把种西瓜也纳入其中。”
巧宝长舒一口气,回后院去了,跟赵宣宣一起说悄悄话。
对她而言,娘亲的安抚就像甘泉一样,滋润她的心灵,使她重振侠风,不气馁。
— —
当晚,赵宣宣把巧宝干的这件趣事写到信纸上,准备送给乖宝看。
不久后,乖宝对着这封信傻笑,又说给王玉娥和赵东阳听。
赵东阳一手抚摸胖肚皮,一手拿月饼。
已经到了中秋节。
虽然无法一家团圆,但听乖宝念信,赵东阳忍不住流露欣慰的笑意。
毕竟,比起那些因打仗、戍边而家人离散的悲苦情况,这个家好太多太多,至少年底就能去京城团圆。
大人们赏月,立哥儿觉得月亮没什么好看的,他拍打小鼓助兴,乐此不疲。
第二天,王玉娥忽然听说元宝动了胎气,不禁吓一跳,连忙和乖宝一起去探望元宝。
元宝躺在床上安胎,愁眉不展。
乖宝牵着她的手,轻声问:“妹妹,怎么把自个儿搞得病殃殃的?不懂得爱惜自己吗?”
元宝忍不住流泪,说:“我昨天太生气,把自己气成这样,我也很后悔。”
乖宝用手绢帮她擦泪,又帮她整理头发,缓缓问:“为什么事生气?”
元宝先示意丫鬟都离开,然后说悄悄话:“有个远房亲戚跑来,说愿意把自家闺女送给夫君做妾。”
“祖母和夫君不仅没拒绝,反而跟那人说说笑笑,打算笑纳那个女子。”
“气死我了!姐姐,我该怎么办?”
她抱住乖宝,嚎啕大哭。
乖宝抚摸她的后背,安慰她,问:“当时,你除了生气,没做别的吗?”
元宝哽咽道:“我下逐客令,祖母反而责怪我不知礼数,不善待亲戚,夫君也不帮我,搞得我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呜呜呜……”
乖宝十分心疼她,暗忖:哎!元宝妹妹嫁错了人。
乖宝清醒地说:“纳妾只对男子有好处,对正妻是有害无益,咱们不能稀里糊涂地妥协。”
元宝坚定地点头,肩膀因抽泣而耸动,说:“我爹爹比夫君更有本事,但他就没纳妾,而是跟我娘一条心,我绝对不能给爹娘和姐姐丢脸。”
乖宝露出笑容,说:“这样想,就对了。”
意识到自己有亲人撑腰,元宝也破涕为笑,拉着乖宝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肚子上,说:“希望我腹中孩儿沾一沾姐姐的福气,平平安安。”
乖宝摸摸她的肚子,说吉利话。
元宝又小声说:“昨天夜里,我动胎气,请李大夫和李大娘来看诊,我爹娘也跑来看我。”
“后来,夫君在我爹娘面前下跪、发誓,说以后绝对不纳妾。但我不确定,能不能信他?”
乖宝想一想,不敢太乐观,轻声说:“日久见人心。”
实际上,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元宝垂头丧气,说:“我后悔了,但木已成舟,连孩子都快出生了,后悔有什么用?”
“细想我认识的所有人,好丈夫是少数,有各种毛病的坏丈夫反而是大多数。”
“我不够幸运罢了。”
乖宝听得皱眉头,察觉到元宝的心境比较悲观,甚至有麻木、死心的倾向,暗忖:才成亲半年,怎么就闹成这样?
她站在元宝的立场,帮忙出主意:“妹妹,与其整天闷闷不乐,不如回娘家小住,安心养胎。”
“怀娃娃和生娃娃都有风险,要尽量谨慎,保全自己。”
元宝听完这话,明显吃惊,若有所思,显然她之前没有这个打算。
毕竟,昨天见罗无忧下跪发誓之后,她选择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打算闹太大。
琢磨好一会儿,元宝终于下定决心,说:“我听姐姐的。”
另一边,罗老夫人和王玉娥正在堂屋里喝茶聊天,表面上客客气气,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忽然,元宝叫丫鬟去收拾东西。
丫鬟们进进出出,把包袱搬到马车上去。
罗老夫人察觉到这动静不对劲,有些惊慌失措,连忙站起来,骂丫鬟:“贱蹄子,你们打算干啥?快停下!停下!你们要造反啊?”
王玉娥挑眉,暂时看“戏”,不急着插手。
丫鬟们嘟起嘴巴,不乐意受夹板气,委屈地说:“老夫人,是小娘子让我们收拾东西,我们只是听小娘子的话做事。”
罗老夫人立马冲进内室,心里怒气腾腾,但脸上偏偏不敢发作得太厉害,于是如同乌云密布,积蓄出暴风雨前的模样,气喘吁吁地问:“元宝,你打算干啥?哎呀!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样大?”
“昨天我和无忧都给你赔罪了,你为何还没有消气?”
“你这样闹腾,会让别人看笑话的!你嫁到我们罗家,你就是罗家人,我又没打你,又没骂你,你何苦干这戳心窝的糊涂事?”
她一张嘴巴,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大串数落。
元宝连插话的空隙都找不到,越听越气闷,呼吸明显变重。
乖宝皱眉头,站起来,打断老太太的啰嗦,说:“元宝已经动胎气,需要静养。您就算有几箩筐的牢骚,也请等以后再说。”
元宝跟罗老夫人对视,彼此的眼神都显得疏离,元宝终于忍不下去了,果断下床穿鞋,下定决心,今天非走不可。
毕竟,自己有个好娘家,有底气,何苦在这里受窝囊气?
罗老夫人伸手阻拦,不让元宝走,而且嘴巴又开始絮絮叨叨:“我是长辈,你是晚辈,哪个晚辈不听长辈的话?”
“又不缺吃的,又不缺穿的,你乱跑什么?”
“成亲的人,就应该住婆家。”
……
乖宝对元宝的陪嫁丫鬟使眼色,丫鬟挺机灵,去拉住罗老夫人,强行拉到另一间屋里去。
王玉娥和乖宝一左一右扶着虚弱的元宝,上马车,准备离开之前,又对丫鬟吩咐,让她们照顾好罗老夫人,好好看家。
然后,马车帘子放下,车轮子绝尘而去。
罗老夫人气得跺脚,双手拍大腿,后悔不迭,然后恶狠狠地骂丫鬟。
丫鬟们低着头,不敢还嘴,但心里显然不服气,偷偷翻白眼,心想:你这老太太,吃、穿、住都是我家小娘子花钱,你偏偏要给小娘子找不痛快,耍你的长辈威风,这究竟怪谁?
— —
马车上,元宝再次嚎啕大哭,说:“她是长辈,我不想跟她吵架,她反而把我当成好欺负的软柿子。”
“成亲之前,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啥成亲之后就变了?我想不通!”
王玉娥作为过来人,见多识广,叹气道:“好孩子,别哭,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她已经老了,你还年轻,你的好日子比她多,不必跟她计较。”
王俏儿正在家里炖鸡汤,炸肉丸子,打算带这些东西去给元宝吃,突然听见丫鬟喊:“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王俏儿吓一跳,手里的筷子顿时掉地上,连忙跑出厨房,心想:元宝不是在卧床安胎吗?怎么突然跑回来?是不是又在婆家受委屈了?
乖宝和王玉娥一左一右扶着元宝,元宝扑到王俏儿怀里,又哭一场。
王玉娥叹气,很担忧,认为怀有身孕的女子不应该哭太多,容易生病,于是劝道:“俏儿,元宝已经哭三次了,你多劝劝她。”
一听这话,王俏儿心里酸涩,也变得眼泪汪汪,心疼极了,带元宝进屋去。
元宝出嫁之前住的闺房,还保留当初的模样,收拾得干干净净。王俏儿让她去熟悉的床上躺着,母女俩手拉手,寸步不离。
乖宝料到她们有悄悄话要说,于是拉着王玉娥先告辞。
乖宝这会子没选择坐马车回官府后院,而是选择走路,顺便看看街道两旁的热闹。
吆喝声不断,小贩很多,行人更多。
王玉娥没心情看热闹,唉声叹气,说:“女怕嫁错郎,最怕的就是这个。”
“将来巧宝的夫婿一定要好好挑,千万不能看走眼。”
乖宝“噗嗤”一笑,说:“妹妹是那种坚决不受委屈的个性,浑身有好多逆鳞,何况又是招上门女婿,在自己家里,肯定不至于被别人欺负。”
王玉娥却不敢如此乐观,说:“很多人家招上门女婿,并不是个个都好。”
“你不知道,当初有个叫张小生的人,住在你舅姥爷的隔壁村,他用毒蘑菇害死自家人,又害死岳父岳母,留下他和妻子没死,他也是上门女婿。”
“幸好他那个妻子不是糊涂虫,偶然看见他偷笑,就起了疑心,去报官。案子查清之后,判了死罪。”
“凶手死了,但被毒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这事,乖宝并非第一次听,她以前听赵宣宣说过更详细的版本。
乖宝唏嘘不已,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当初元宝妹妹上赶着要出嫁,哪里料到今天这种乱子?”
一路走,一路聊,然后她看见别人箩筐里的果子新鲜,跑去买果。
她们又看见红儿坐在铺子的屋檐下卖凉皮,阿金嫂也在卖东西。
她们便笑着走过去,拿果子给红儿和阿金嫂吃,顺便聊一聊。
乖宝眼睛明亮,擅长欣赏别人,说:“红儿,你头上的蝴蝶钗真好看。”
红儿笑得欢喜,又脸红,说:“昨天新买的,可便宜了。”
乖宝又问她在哪里买的。
阿金嫂沏茶,端茶杯过来,递给王玉娥和乖宝,笑着插话:“红儿买的不是蝴蝶钗,而是钓如意郎君的钩子。”
红儿低下头,有些羞涩,笑着辩解:“胡说,我才没有。”
乖宝和王玉娥都被逗笑。
王玉娥心生感慨:有了如意郎君,就恨不得早点嫁。嫁过去之后,真能称心如意的人,十个里头大概只有三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