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青瓷酒杯里的残酒映着灯光,像一汪深邃的潭水。
菜过五味,桌子上的红烧牛肉已见了底,只剩几块炖得酥烂的萝卜,青椒炒肉的油星凝结在盘边,倒比刚上桌时多了几分家常的暖意。
陈河图放下酒杯,指腹在杯沿摩挲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先前沉了几分:“罗总,今日我们祖孙三代登门,不单是为了话家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洛书与朱飞扬,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郑重:“有件事,算是我们陈家给蓝星国尽份心力,也给洛书铺个底,给飞扬留个保障。”
罗为民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先前带些随意的笑意敛去大半。
他将烟蒂按在水晶烟灰缸里,烟灰簌簌落下:“老爷子请讲,但凡我能做的,绝无二话。”
陈河图端起茶杯润了润喉,简明扼要地说起鹰国郊区那座依山而建的生物制药工厂,说起杨家老三杨远每周雷打不动的探访,说起那两百多名荷枪实弹的雇佣兵和几批失踪的探查人员。
“那地方戒备之严,不像寻常药厂,倒像个藏着天大秘密的堡垒。”
他敲了敲桌面,“杨家这步棋,埋得太深了。”
朱飞扬接过话头,从怀里掏出个微型U盘放在桌上,金属外壳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我们的人查到,杨远旗下十几家公司都在往那工厂输送设备,招的全是顶尖的基因学专家。
这是之前截获的部分数据,破译出的内容显示,他们在研究一种新型基因药物,具体用途还不清楚,但采购清单里有几种酶制剂,只有军用生化实验室才会用到。”
罗为民拿起U盘,指尖的温度仿佛都被那金属吸走了。
他摩挲着U盘边缘,沉吟良久,眉头越皱越紧:“这事非同小可。
若真能拿到核心配方,对咱们蓝星国的生物科技来说,是跨越式的突破。”
他抬眼看向了朱飞扬,目光锐利如鹰,“但你要想清楚,杨家在海外的势力盘根错节,动他们的根基,无异于捅马蜂窝。”
“我知道其中利害。”
朱飞扬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像株迎着风雨的白杨,“伯父,我打算亲自带人过去。
不把那工厂的底细摸透,不弄清楚他们研究的到底是什么,我难安。”
罗为民看着他眼里的笃定,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爷爷当年的劲头。”
他转向曲玉敏,“去把我秘书叫来。”
曲玉敏出去了,很快他的秘书就来了,这绝对是罗为民的心腹。
他交代了几句,秘书就出去了,十分钟之后带来了一个档案袋。
罗为民翻开,在扉页写下几行字,又盖上私章,递给他:“我让人给你做套新身份,名字、国籍、履历都天衣无缝,你以商人的名义出境。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罗为民看了一眼身份证件:“我为了小薇也是破例了,这个身份永远不会收回,就算给你的报酬吧,否则,你的那些个女人怎么办?”
朱飞扬接过红皮本,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郑重地点头:“谢谢,伯父。
我想先从星条国走,顺道去看看薇姐和孩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然后以游客身份进英国,半个月内,一定给您带回消息。”
“行。”
罗为民应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缓和了些,“原江市的事,你做得不错。”
他端起茶杯,对着朱飞扬举了举,“上官家那丫头是个干实事的,你们俩配合得挺好,我都看在眼里。”
“那边底子薄,前几年被折腾得够呛,”
朱飞扬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在慢慢理顺。”
“慢慢来,”罗为民的目光沉了沉,带着期许,“那地方位置关键,搞好了能带动一片。
你年轻,多担些担子。
将来……还有更重的担子要你挑呢。”
陈河图和陈洛书在一旁听着,没插话,只是眼里都带着欣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廊下的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几人脸上。
桌上的残酒还冒着热气,谈话却已从家常转到了千里之外的风雨,从眼前的柴米油盐,落到了关乎未来的千钧重担上。
朱飞扬握紧了手里的红皮本,心里清楚,这趟英国之行,不仅是为了揭开杨家的秘密,更是为了守住身后这片土地的安宁。
他抬眼看向罗为民,目光里没有丝毫犹豫——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他也得闯一闯。
陈家三代人起身告辞时,廊下的灯笼已亮得通透,将青砖地照得一片暖黄。
罗为民送他们到院门口,望着巷口沉沉的暮色,忽然叹了口气:“京华市那些家族的后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指尖捻着衣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老一辈打下的家业,到他们手里竟成了惹是生非的资本。”
陈河图拄着拐杖,银白的胡须在夜风中轻轻晃动:“老一辈身上也未必干净,只是当年的功过,总得容人喘口气。”
他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但凡事有底线,过了线,就怪不得别人了。”
罗为民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陈洛书的胳膊:“以后常来。”
朱飞扬走到李可面前,弯腰行了个礼:“伯母,等处理完事情,我再来看您。
见到薇姐,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曲玉敏拽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长辈的恳切,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飞扬啊,一个姑爷半个儿,小薇都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伯母还有什么话说?”
她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这次用新的身份见了她,把证领了,让孩子们名正言顺的,我才放心。”
朱飞扬心里一热,抬头看了眼爷爷和父亲——陈河图嘴角噙着笑,陈洛书朝他微微点头。
他又望向罗为民,对方虽没说话,眼里却带着默许。
“您放心,伯母,我记下了。”
他用力点了点头。
出了四合院,夜色已浓得化不开,车窗外的街灯连成一串流动的光。
朱飞扬靠在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心里已在盘算着鹰国之行的细节。
刚回到住处,手机就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消息:“星条国那边已安排妥当,接头人是熟人,落地后会联系你。”
朱飞扬看着屏幕,忽然想起什么?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名字,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拨号。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照亮了桌上那本崭新的身份文件,也照亮了他眼底的笃定——接下来的路,得一步步踏稳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