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合只是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关于药厂的话,而是换了个角度,说道:“红旗啊,关于你在曹河县兼任县委书记这个安排,当初市委让你过去,主要是考虑到国有企业比重大,压力大。再加上李显平啊在曹河捂盖子,很多问题集中爆发,局面比较复杂,有着稳定局势的特殊需要。现在看来,曹河县的整体情况基本稳定了,国有企业改制平稳过渡,社会面也没出什么大乱子。你在关键时刻,确实是发挥了关键作用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但是呢,从长远和规范的角度看,副市长兼任县委书记,毕竟只是一个过渡方案。下一步,你不可能一直这么兼着。你的工作重心,肯定要逐步转移到市政府这边来,分管的口子会更实、更具体。特别是下一步,”他略微停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郑红旗,“我离开之后,新的领导班子肯定会有通盘的考虑。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郑红旗自然明白张庆合要调走的事,明天的考察组谈话,他自己也要参加。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张市长,您说的这些,我都懂,也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但是,只要我一天还是曹河县委书记,我就得尽一天的责任,就得为曹河县争取利益。虽然曹河县发展有压力,工作的难度也更大些,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各项工作基本上都理顺了。我和满仓县长配合得也很好。我还是想着,在离开曹河之前,能再为当地争取一些实实在在的项目或者政策,这样我也安心。”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兼任不可能长久,郑红旗迟早要回市里。他现在强调困难,无非是想在卸任前,为曹河多争取一些资源,也为自己积累更多的政绩和口碑。
张庆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想法,然后才回到制药厂的话题上:“红旗,关于药厂落户的事,我要给你再解释一下。最开始,省里确实有想法把新厂放在我们东原,当时市里面的考虑,也更倾向于放在受灾的平安县,算是支持灾后重建。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市里面也不能搞一刀切,剥夺其他县区公平竞争的机会。所以,才会同意你们东洪、曹河,还有平安县,都拿出方案来竞争。这是最初的考虑,也是出于公平和调动各地积极性的目的。”
郑红旗认真地听着。
“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张庆合坦诚地说道,“东宁市也参与了竞争,而且他们的力度非常大。先是东宁的市长亲自带队,到省制药厂去拜访;没过多久,东宁的市委书记又亲自带队去了一趟。这释放的信号非常强烈,显示了东宁势在必得的决心。红旗啊,你要知道,东宁市的经济总量、区位优势,都比我们东原要强。如果市里面不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措施,仅仅依靠常规的汇报和方案竞争,我们东原在这次争夺中,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胜算的。”
郑红旗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起来:“是啊,东宁的实力的确比我们强。他们书记市长一起上,这个分量,省制药厂的领导不能不考虑。”
张庆合说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于书记和我经过慎重考虑,默许了瑞凤同志,利用她的一些老关系,去联络了与省制药厂的感情;也默许了朝阳同志,通过他的一些私人渠道,做了一些推动工作。说实话,”他看向郑红旗,目光坦诚,“走到后来这一步,已经不完全是我们三个县之间的竞争,也不完全是东原和东宁两市的竞争了。从某种角度上说,现在是省制药厂,因为看中了东洪县所能提供的某些特定条件,才最终决定选择在东原建厂,并且明确要求落在东洪。而不是因为省制药厂决定落户东原,我们才选择了东洪。红旗啊,这一点,逻辑关系你要搞清楚。”
郑红旗听完张庆合这番推心置腹的话,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层复杂的博弈。他之前只是从市县竞争的角度看问题,觉得市里偏袒东洪,现在才明白,市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确保这个项目不流失到东宁市而去。如果拘泥于行政命令和常规流程,可能最后鸡飞蛋打,东原什么也落不下。
郑红旗沉吟了片刻,苦笑着说道:“书记,您这么一点拨,我算是明白了。这里面的水这么深。可是,”他摊了摊手,面露难色,“这个道理,我怎么回去跟我们曹河县的干部们解释?难道说,市里是靠私人关系拿下项目的?这恐怕说不出口吧。下面的同志为了这个项目,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星期,搞接待、做方案,花了大力气,投入也不少。早知道这样,市里一开始就直接安排省制药厂去东洪考察不就完了,也省得我们白忙活一场,现在心里还有落差。”
张庆合理解地点点头:“红旗,你的难处我知道。过程确实有些波折,也有些情况不便公开说明。但是,结果是对东原全市有利的。这样吧,”他直接切入实质问题,“过程就不多讲了,谈谈条件吧。你们曹河县这次为了争取项目,前期投入大概有多少?需要市里怎么支持,你提个初步想法。”
郑红旗倒也干脆,不再纠缠过程,直接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市长,我也不多要。500万!市里这次不是从省里额外协调了一笔防汛抗旱专项资金吗?这笔钱,必须给我们曹河500万!我们县里今年的防汛压力也很大,河道清淤、险工险段加固,都需要钱。有了这笔钱,我也好对县里的干部群众有个交代。”
张庆合闻言,眉头微皱,伸出两根手指:“红旗,500万太多了。那笔资金市里要统筹考虑,各个县都有困难。200万,我最多给你争取200万。”
郑红旗立刻摇头:“市长,200万哪里够啊?我们前期为了迎接考察,整修道路、改善环境,就投入了不少。这样,400万!不能再少了。”
张庆合沉吟了一下,说道:“300万。这是我能做主的极限了。再多,其他县区会有意见,于书记那里也不好通过。”
郑红旗做出为难的样子,咬咬牙:“380万!市长,我们曹河国企负担重,可不像您一样财大气粗啊。这次防洪防汛,我们初步预算就投入了八百多万,您给我们380万,我们县财政还得贴补一些,真的不算多啊。您可不能太偏心啊,朝阳他们东洪,一个制药厂落户,未来一年的税收可能都是几百万上千万。我们曹河,就只能指着这点转移支付和专项资金过日子了。”
张庆合看着郑红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呀你……好,380万就380万!我尽力去给你争取。但是,红旗,咱们可说好了,田嘉明同志的事,到此为止。那些风言风语,必须彻底平息下去。”
郑红旗见目的达到,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刚才的委屈一扫而光:“哎呀,田嘉明的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子弹炮弹的,根本没有这茬嘛!”
张庆合知道,郑红旗打算盘也是冒火星子,就道:“你这个态度,转变很彻底,啊,很到位。”
郑红旗颇为放松的往沙发上一靠:“市长啊,您早这么爽快,我也用不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跟您在这儿诉苦了。”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不瞒您说,今天上午啊,我已经抽空去了一趟市公安局,主动找了尚武同志,郑重其事地说明了情况。关于什么田嘉明同志有三颗子弹的传闻,我明确表示,我根本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任何确凿的证据。估计啊,就是一些不负责任的谣传。田嘉明同志的事情,怎么需要劳您市长亲自过问呢?朝阳同志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嘛!”
张庆合看着郑红旗变脸比翻书还快,也不禁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调侃道:“哎呀,红旗啊,照你这么说,倒显得我老张不会做事,小题大做了?”
“不敢不敢,市长您这是坚持原则,关心同志。”郑红旗连忙笑着摆手,“我这是提高认识,坚决维护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和东原发展的大局。”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气氛轻松融洽。张庆合收敛笑容,正色叮嘱道:“红旗啊,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不过,有句话我还得再强调一遍,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最关键的是保密工作。今天咱们谈的这些,是万万上不得台面的。否则,不仅会影响我们东原的声誉,甚至可能影响到尚武同志下一步晋升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事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应该很清楚。”
郑红旗也严肃起来,保证道:“市长,您放心。我懂轻重。社会上传的那些小道消息,本来就是无根之萍。只要我这个当事人坚决否认,并且表明态度,任何流言蜚语都会不攻自破,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张庆合满意地点点头。
而在东投集团,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姜艳红陪同新到任不久的市委副书记周宁海,常务副市长王瑞凤前往东投集团进行调研。
八月中旬,天气正热,暑气蒸人。这次调研,是市委书记于伟正亲自交给周宁海和王瑞凤的任务。周宁海是从东宁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平调过来担任东原市委副书记的,目前主要负责组织、干部等方面工作。于伟正让他尽快熟悉东原各县区和各大型国有企业的干部队伍情况,东投集团作为市属龙头国企,自然是重点。
周宁海年纪不大,四十有五,能在这个年纪担任地级市的副书记,算是年轻有为。他穿着短袖白衬衫,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斯文,但眉宇间自有几分干练。姜艳红是位四十七岁、举止得体的女干部,穿着朴素,话不多,但观察细致。王瑞凤则也很是低调。
东投集团的领导班子,早已在办公楼前等候。站在最前面的是党委书记贾彬和主持行政工作的副总经理胡晓云。贾彬五十岁左右,身材微胖,面相敦厚,是典型的政工干部出身。胡晓云则年轻不少,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白色衬衣,黑色的涤纶长裤,头发不像平时那样披散着大波浪,而是挽了一个利落的波浪形马尾辫,显得既成熟知性,又比平日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沉稳。
齐永林调走后,她开始主持全面工作。两人身后,站着集团纪委书记邹新民和副总经理罗明义及中层的几个干部。
邹新民话不多。罗明义则有些特殊,他原是市财政局局长,被平调到东投集团任副总,依然分管他熟悉的财务工作,是个心里有疙瘩、脸上却常挂笑的人物。
贾彬侧身问道,宋清仁啊,到底搞清楚没有,谁的位置放中间?
宋清仁作为综合部部长,办公室主任,齐永林以前的心腹秘书,负责这次的接待保障工作。
宋清仁为难的道:“到底谁的位置放中间,我问了市委办和政府办,市委办说周书记排名靠前,政府办说瑞凤市长资历老,我都不知道,该把谁放中间了。
胡晓云道:“一个钟表啊知道时间,两个表啊就不知道准确时间了,这种事请示市委办就算了,你还请示政府办干什么!”
贾彬一挥手道:“不就结了,市委办大,按照市委办的方法来吧。把周书记放中间位置。”
两辆黑色的皇冠轿车驶入院子,停下之后。贾彬和胡晓云赶紧一前一后迎了上去。贾彬略微领先半个身位,体现了党委书记的地位,但胡晓云步伐轻快,紧随其后。
周宁海、王瑞凤和姜艳红先后下车,两人相互谦让了一下,周宁海还是主动站在了王瑞凤的侧边位置,王瑞凤与迎上来的众人一一握手。贾彬作为班子一把手,先开口:“欢迎周书记、瑞凤市长、姜部长来东投集团检查指导工作!”
寒暄过后,胡晓云作为主持日常工作的负责人,自然承担起现场汇报的任务。她面带微笑,侧身引路,说道:“周书记,王市长,我们集团现在这个院子啊,以前是光明区的老政府大院。后来光明区搬到现在的新大楼去了,市里面就把这个老办公区,借给我们东投集团用了。”
周宁海顺着胡晓云的手势,抬眼打量这栋五层高的办公楼。楼体是七八十年代的风格,外墙贴着白色的小方砖,但年久失修,不少地方的瓷砖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底色,像打了不少补丁,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破败。他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除了主楼,院子东西两侧还有两栋两层的配楼。周宁海指着配楼问:“胡总,这两侧的楼,也是你们集团在用?”
胡晓云连忙回答:“是的,周书记。东西配楼也是我们集团的分公司在用。”
“哦?你们集团规模不小啊。”周宁海边走边说,“现在集团一共有多少职工?”
胡晓云对业务数据很熟,流畅地汇报:“周书记,目前集团机关加上下属各分公司,总人数大概在一千七百人左右。”她稍作停顿,进一步解释,“主要是因为我们在全市九县两区,设置了六家片区分公司。一个片区分公司,大致负责管理相邻两个县的业务。”
“片区分公司?”周宁海表现出兴趣,“这是什么架构?相当于什么级别?”
这次是王瑞凤接话,语气沉稳:“周书记,片区分公司都是正科级建制。东投啊实行的是片区化管理模式,主要是为了适应业务覆盖范围广的特点。”
“片区化管理,倒是个比较新的概念啊。”周宁海沉吟道,“不过,这岂不是在集团和县级分公司之间,又多了一层管理机关?一个县区分公司,大概有多少人?”
贾彬接过话头:“这个要看具体业务量,书记。业务量大的县区分公司,可能有两三百人,业务量小的,几十个人也有。”
周宁海和王瑞凤一边听着,一边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办公楼。楼道里打扫得还算干净,墙壁上挂着玻璃宣传框,里面张贴着最新的学习内容、政策解读和业务进展图表,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过的。他们直接上了五楼会议室。
到了会议室之后,周宁海看了一眼座牌位置,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要与王瑞凤调换位置,王瑞凤伸出手压住了周宁海的座牌,笑着说道:“书记啊,今天您可要主持大局啊。”
周宁海当众也没有矫情,简单推辞也就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吊扇呼呼地转着,但依然有些闷热。大家落座后,工作人员给领导们沏上茶。调研汇报会正式开始。
先是贾彬汇报集团党的建设和干部队伍建设情况。他讲得四平八稳,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了党委如何发挥领导作用,如何抓班子带队伍,如何加强理论学习等等,内容很扎实,但多少有些程式化,与企业的具体经营结合得不是那么紧密。
接着是胡晓云汇报企业经营管理工作。她显然更熟悉业务,从资产规模、营业收入、利润情况,到重点投资项目、面临的困难和下一步打算,讲得既有数据支撑,又有实例分析,还能结合当前的经济形势和市里的要求,听起来比贾彬的汇报更具体、更生动,也更能反映出企业运行的实际情况。周宁海听得很专注,偶尔插话问一两个关键数据或者具体操作的细节,胡晓云都能对答如流。王瑞凤倒是靠在椅背上,显得颇为洒脱。
纪委书记邹新民和副总罗明义也做了简短的补充发言。邹新民主要讲了纪检工作如何服务经营发展。罗明义则重点汇报了集团的财务状况和资金调度上的一些难处,言语间透露出希望能得到市里更多财政支持的意思。
听完大家的汇报,周宁海又与班子成员交流了几句,问了些关于企业改革、市场开拓、职工思想动态等方面的问题。最后,就看向王瑞凤道:那这样,我先讲几句吧,我讲完之后啊,咱们再请瑞风市长啊作指示!说完就开始了讲话。
周宁海首先肯定了东投集团作为市里龙头企业的重要性,以及班子前段时间的工作成绩。然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同志们啊,于书记派瑞风市长和我啊来调研,主要是了解两方面情况:一是干部队伍建设,二是企业经营管理。通过刚才的汇报和看的一些材料,我感觉,集团班子对自身定位是清晰的,作为‘三化三基’建设主力军的认识是明确的。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班子成员:“但是啊,我也要明确指出几点不足。第一,班子配备还不完整,主要领导岗位空缺时间不短了,这不利于决策和长远发展,但是啊,这一点啊是市委在统筹考虑,大家啊不要操心,我啊也听到一些风声在小范围流传,说这个要来,那个要走,把市委领导的家都当了,这样目无组织的流言蜚语,要马上刹车!希望大家在这个关键时期,一定要坚守岗位,履职尽责,把主要精力放在抓好当前工作、谋划企业发展上,相信组织会综合考虑,做出有利于东投集团长远发展的安排。”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集团几位主要领导的脸上。周宁海稍作停顿便继续说道:
第二,干部培养机制,特别是熟悉市场经济、懂经营、会管理的专业人才队伍建设,还有很大提升空间。我感觉集团公司机关管理人员比例还是偏高了些,片区公司的方法相当于又设立了六个机关,公司行政化是拖累企业发展的重要因素,我看,没成立的片区分公司要立马暂停成立,已经成立的要评估效果,该取要坚决取。第三,在服务全市发展大局上,思路还不够开阔,缺乏清晰、具体的规划和抓手,怎么主动融入全市发展,体现龙头企业的担当,需要深入思考。第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如何深化国有企业改革,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新要求这个重大命题,研究得还不够深,谋划得还不够远,改革的锐气和闯劲啊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包括你们讲啊,去了深圳、去了欧洲,还去了美国,这些啊打开思路是有帮助的,但是啊,洋墨水写不出东原的锦绣文章啊,搞发展要先定区位,要结合实际,我们的区位就决定了我们成不了深圳和上海,所以啊,工作还是要立足实际!”
他讲的这几点,都很有针对性,确实点到了东投集团眼下存在的关键问题。在座的干部们,包括王瑞凤、贾彬和胡晓云,都听得神情凝重,有的低头记录,有的若有所思。这位年轻的周副书记,看来不是那种只会念稿子的领导,是做了功课,也能看出门道的。
周宁海最后说:“下面啊,咱们请瑞风同志啊作指示!”
王瑞凤正色说道:“同志们啊,刚刚宁海同志啊做的指示深刻全面,精准啊找出了东投集团面临的问题和解决的方向,很有前瞻性,很有可操作性,大家下来抓好落实。今天啊,我主要是带着耳朵啊来听的,刚才大家反应的问题,我都坐了记录,下一步啊,咱们共同啊,把工作落实好。”
王瑞凤刻意没有讲话,这还让东投的一众干部,多少有了些不习惯。
周宁海问道:艳红同志还有没补充啊?”
姜艳红摇了摇头。
周宁海继续道:“同志们,我讲的四点啊不是建议是要求,请你们抓好落实!”
调研持续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不算短,看得出周宁海是想深入了解情况,而非走马观花。
调研结束,贾彬、胡晓云等人将周宁海、王瑞凤和姜艳红送到楼下,看着车子驶离大院。
贾彬站在原地,望着汽车扬起的淡淡尘土,没有立刻说话。他主动往后挪了几步,站到办公楼投下的阴影里,顿时觉得身上的燥热缓解了不少。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走过来的胡晓云说:“晓云总经理,今天周书记和瑞凤市长啊来调研,你感觉……领导对咱们东投集团,印象到底如何?”
胡晓云也站在阴凉处,用手绢轻轻扇着风,沉吟道:“贾书记,周书记啊作风很果断啊,不过整体来看,我看是不满意的,特别是最后说的那几点,还是很有针对性。”
贾彬看着胡晓云因为天热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想这个女人确实漂亮,也有能力,在体制内,特别是企业里,这样的女干部是稀缺资源,容易引起关注,也容易招来非议。他知道一些关于胡晓云和已经调去省经贸委下属公司当老总的齐永林之间的风言风语,虽然当事人都没承认过。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齐永林还在东原,或许胡晓云接班的阻力会小很多?不过现在齐永林高升了,反而让局面更微妙。他从组织战线过来时间不长,对企业经营确实不如胡晓云熟悉,如果市委真的属意胡晓云接任总经理,甚至董事长书记一肩挑,他贾彬这个党委书记,恐怕就只能继续当“配角”了。
两人各怀心事,一起走回办公楼。
胡晓云刚回到自己位于四楼的办公室,坐下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罗明义不等里面回应,就笑着推门走了进来。
“晓云总经理,忙着呢?”罗明义很自然地走到沙发边坐下,还顺手拉了拉裤腿,避免坐下时裤子绷得太紧。
胡晓云内心对罗明义有些看法,觉得这个人太滑头,以前齐永林在的时候,他就爱出些歪主意,齐永林后来出事,多少也受他一些牵连。但她脸上还是带着笑:“罗总,有事?”
罗明义翘起二郎腿,说道:“没啥大事。就是琢磨琢磨,今天周副书记和瑞凤副市长这番调研,到底是啥风向?你觉得,市委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瞧不上胡晓云靠关系上位的传闻,但也清楚,眼下贾彬是“空降”的书记,根基不深,而胡晓云主持工作,表现稳当,上面又有齐永林的老关系,她出任一把手的可能性,似乎比贾彬要大。不然,市委早就应该明确贾彬的主持地位了。
胡晓云敷衍道:“哎呀,罗总,领导的心思,我们下面的人怎么猜得透?走一步看一步吧。”
罗明义一笑,露出半嘴黄牙:“要我说啊,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从集团内部提拔一个,要么从外面派一个进来。内部提拔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晓云一眼,“胡总,你的机会可是很大呀。”
胡晓云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罗总,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能有什么机会?齐总当初那么能干,不也……再说了,你和我,以前都被看作是齐总的人,连齐总自己都没能完全站稳,我们两个,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不错了。我看,集团一把手,多半还是从外面派。”
罗明义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胡总,你爱人那边生意做得大,家里不差钱,这是你的底气。不像我们,指着这份工资吃饭。”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是点出胡晓云的背景,也暗含酸意。“不过,光有钱有底气还不行,现在说的上话的领导,没人敢收钱啊,我看还得让领导看到你的能力和思路。”
胡晓云听出他话里有话,便顺着问:“罗总有什么高见啊?”
罗明义往前凑了凑,说道:“高见谈不上。我就是觉得,贾书记整天把‘三化三基’主力军挂在嘴上,但具体怎么建设?抓手在哪里?我看于伟正书记是个务实的人,不喜欢光喊口号。贾书记嘛,搞党务是内行,但真要让他拿几百万去市场上搏杀,他未必有这个胆量和本事。”
他停顿一下,观察着胡晓云的反应,然后抛出了自己的主意:“胡总,于书记不是一直强调要搞活市场吗?你看现在咱们东原市区,卖菜的、卖衣服的,卖布的,都在马路上摆摊,脏乱差,于书记大会小会没少批评。我有个想法,咱们东投集团,能不能牵头,搞一个大型的、成规模的综合批发市场?把那些散兵游勇都集中起来,统一管理,统一标识?这既是响应市里号召,也是实实在在的业绩啊!你要是能把这个想法琢磨透,形成一个方案,找机会直接向于书记汇报,效果肯定不一样!”
胡晓云听完,眼睛微微一亮。她经常出差,见过外地那种成行成市的批发市场,确实比东原这种马路市场强多了。罗明义这个建议,听起来确实有点意思,既贴合市里要求,又有可操作性。
她点点头:“罗总,你这个想法,我觉得可行。搞活流通,建设市场,也符合当前的政策方向。”
罗明义见胡晓云心动,又加了一把火:“光有想法还不行,关键还得有人支持嘛、关键人物,我看就是李正阳嘛,要是你能建议市里让他当个副总,专门负责这个市场项目……到时候,不用你说,市里啊自然有人会帮咱们说话,于书记也会高看你一眼。”
她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笑了笑,说:“罗总,你的建议很有启发性,不过,李正阳的年龄,恐怕不够吧。”
“有什么不够的,人家兄弟都正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