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粘稠的，像浸透了水的旧棉絮，堵在喉咙里，闷得人发慌。白苏晓坐在宿舍靠窗的书桌前，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酝酿了大半个下午，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
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嗒嗒’声，像是永无止境的催眠曲，也像是他此刻心跳的回响，缓慢，沉重，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节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冰冷的金属边框。屏幕是暗的，但那道细微的裂痕，像一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在屏幕中央，那是昨天争吵时，情绪失控下无意识摔落的代价。
裂痕从顶端斜斜地贯入，将屏幕上那个曾经熟悉、如今却让他心悸的头像割裂成两半。他甚至能想象到当时玻璃碎裂的微小声响，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分手了。就在几个小时前。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惊天动地的指责，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早已预演过无数次的平静。她说：“我们好像走不下去了。”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精准地砸在了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去反驳，去挽留，甚至去质问为什么。
走不下去了。
这三个字像魔咒，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是啊，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那些曾经美好的片段，那些在图书馆并肩学习的午后，那些在月光下分享心事的夜晚，那些一起规划过的未来蓝图……难道都只是虚假的幻影，如今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现实？
他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烟雾的味道呛涩，带着燃烧后的焦灼感，钻入鼻腔，渗入肺腑，却无法驱散心中那股弥漫的、冰冷的失落。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像一群沉默的黑蝴蝶，见证着他无声的坠落。
他想起她。
想起她明亮的眼睛，想起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想起她生气时鼓起的腮帮，想起她睡着时恬静的脸庞……这些画面曾经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色彩，如今却像被雨水浸泡过的旧照片，颜色褪去，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和泛黄的忧伤。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她最后一次离开时，那个决绝的、不再回头的背影。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也在隐忍着什么，但最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是因为他不够好吗？是他太幼稚，太自私，太想当然？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像他爱她那样深地爱过他？无数个疑问盘旋不去，每一个都像一把小刀，反复切割着他脆弱的自尊和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宿舍里其他室友或是在打游戏，喧嚣嘈杂；或是在埋头苦读，充耳不闻。
喧闹的环境反而衬得他更加格格不入，像一座孤岛，被无形的海水包围。他想找个人倾诉，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痛苦和委屈，那些不舍和愤怒，在心底翻腾汹涌，却找不到出口。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雨水立刻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让他打了个寒颤。楼下的草坪湿漉漉的，雨水冲刷着一切，仿佛要将这个世界也一并洗刷干净。几只麻雀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偶尔扑棱一下翅膀，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看着雨水在玻璃上汇聚，然后沿着玻璃蜿蜒滑落，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泪痕。这不就像他自己吗？强装坚强，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却早已泪水汹涌。
他想起他们曾经一起许下的诺言，那些关于毕业旅行、关于未来家的模样、关于要一起携手走到最后的傻话。如今看来，都成了最残酷的讽刺。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爱情童话里，看不到现实的裂痕，听不到对方心底真实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雨势似乎没有丝毫减弱。宿舍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白光。他关掉电脑，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昏暗。他摸黑走到床边，和衣躺下，枕着冰冷的床单，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晕开的水渍。
那水渍的形状，像不像她曾经画过的笑脸？还是像极了他此刻破碎的心？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觉得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身体累，心更累。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以惨败收场。所有的热情、憧憬、期待，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虚和寂静。
他想起了她的朋友们，那些曾经和他们一起欢笑过、祝福过他们的人。他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她们？假装若无其事？还是强颜欢笑地说声“祝福你们”？每一个念头都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和难堪。
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远在家乡的父母，一直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安心学业，早日成家。他该如何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如何解释自己如此轻易地就弄丢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