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一波拿下楚国的都城,所以看不到大战之后的城内遍处废墟,城墙内外未有血迹斑斑。
要是历经残酷的血战,其实只要看城墙就能够看得出来,一定会有密密麻麻的血斑。这些血斑经过风吹日晒会变成成片的黑色污垢,一旦凝结就很难消失。
由于有太多污血的关系,空气也会变得比臭水沟还臭。那种臭味会刺激到人从基因层次产生抗拒,恶心想吐只是表象,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驱使大脑发出远离的指令。
什么玩意?说白了就是一旦某处有同类死后发出来的臭味,代表该地非常危险,活人应该赶紧离开了。
所以了,同类发出来的尸臭对于任何物种来说都是一种刻在基因层次的警告,不止是作为人类才有。
从晋军展开攻城行动到结束,“郢”城之内死了多少人呢?
在晋军攻城之前,作为都城的“郢”之内,人口大概是一万七八千的样子,战后幸存的人口剩下一万两千左右。那就有五六千楚人死于交战。
晋军战死的人数为一千一百余,轻重伤约是四千余人。战死的数量将后面重伤不治算了进去。
“乞是先登,他还破了阵,斩杀薳氏世子启强也干了杀将。”郤至之前忘了说。
先登,破阵,杀将,完成三连成就?
楼令很明显地愣了愣。
自己的子嗣身体素质怎么样,楼令十分心有数。
只是吧?基因带来了优势,总是要看能不能发挥出来。
楼令给楼武进行了分封,有了楼武来当现成的例子,其余庶子很有奋发向上的动力。
“你的种是真心好啊!”郤至也不藏着掖着,说道:“没嫁的女儿和未娶的儿子都给我留一个。”
春秋可是一个血统论至上的时期,郤至见识到楼乞的勇猛是真忍不住了。
“……”楼令知道自己的儿女都很抢手,只是没想到郤至会打破旧例:“行吧。”
楼令本身是郤杨的老师,他跟郤至还是刎颈之交,并且楼氏已经跟郤氏完成联姻,双方关系已经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真没有必要再浪费“名额”了。
什么“名额”啊?其实就是一个家族的儿女都有责任,一般是用婚姻的方式来完成。
郤至开了口,总不能让楼令随便糊弄,怎么都要是嫡出吧?
也就郤至敢开那个口,要不然一个家族的嫡出,真的是成婚一个少一个,每一个都有很大的政治责任。
请求得到满足的郤至看上去高兴极了,笑得嘴角咧到耳后根。
他们进程当然是走主大道。
道路两旁的建筑物并未被大量破坏,只是看不到什么宏伟的建筑,一眼看去皆为茅屋,其中有着不少二层的“阁”,使人一看就是做买卖的用途。
建筑座落在道路两旁,一层为亭,二层为阁,三层为楼,古人就是这么来划分的。而台是一种高出地面的平面建筑物,它会呈现出一种露天的放开型建筑模式。
而在住宅区域的话,划分变成底层为亭,中层为阁,顶层为楼,每一层都有它固定的用处,乱归纳用途可是会被笑话。
当然了,现代已经没有那种讲究,基本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作为楚国都城的“郢”在总体占地面积上比之晋国都城“新田”要大得多,也就是不再讲究子爵三里、侯爵六里、公爵九里的城墙四边周长。
不断扩建的“郢”,它的外城墙也不是四四方方,其实很多区域显得歪曲。
楼令入城之后一看,城内的规划就能够看出扩建的过程,比如入城约两百米左右可以看到一些没有拆干净的旧城墙遗址。
许许多多历史悠久的城池都能看到那种景色,愿意挖下去甚至可以找到陷在地表之下的老城区,极可能挖到不少文物出来。
那是地球在不断膨胀吗?并不是。简单就是地下水一再被消耗,搞得地面出现下沉,然后人们在某些旧遗址上重新盖房子,搞得地表越来越高。
晋军占领下的“郢”,城内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楚人,他们被驱赶到城外的战俘营安置。
在对待战俘方面,晋军仍旧根据被俘楚人的身份,给予了应有的待遇,并未完全丢弃掉礼节。
“缴获很多吧?”楼令指的是掠夺宫城以及各种府库。
郤至却以为楼令说得是掠夺全城,矜持地说道:“多,多到难以计数。若是用车装载,恐怕万车仍旧不足。”
“你们抢劫了全城?”楼令一听就懂了。他皱眉说道:“有点过分了。”
连楼令都觉得过分,那就是真的异常过分了。
“不过……,没有屠城就好。”楼令说道。
以为屠城就是冲进去乱杀吗?绝对不是!
真要是一开始就冲进城屠杀?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反抗,何况是生而为人。
正确的屠城方式是什么步骤?
一开始劝告守城方投降,承诺会保证投降一方的性命与财产。
大军控制住城池之后,入侵方会告诉投降的人,他们必须额外付出一些什么,免得杀红眼的士兵化身野兽;为了保命的投降一方,他们只能乖乖拿出一些财产。
在后面,入侵方会花一段时间来温水煮青蛙,一再敲诈与勒索,直至榨干投降的那些人。从财产、武器、粮食全方位下手。
那一个阶段,投降的人肯定会觉得不对劲,可是又会带着极强的侥幸心理,直至入侵者亮出獠牙,想反抗已经变成不可能了。
其实,那也是战胜方屠杀战败一方将士的步骤,真不是马上展开屠杀,用得也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项籍在“巨鹿之战”俘虏了二十万秦军,他坑杀二十万秦军的流程被视为典范,后世想那么干的将领必须借鉴。
为什么是借鉴项籍,不是借鉴白起在“长平之战”后坑杀四十万赵军呢?
两者的区别就是,白起无法得到投降一方高级将校的配合,项籍却是得到投降将校的配合了。
所以是,白起和项籍虽然都将坑杀降军的事情干成,但是所冒的风险并不一样。
简单来说就是,学白起要有再次扑灭反抗的实力,学项籍却是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他俩坑杀降军,其中的两项关键要求跟要展开屠城一致,那就是使之留有侥幸心理,饥饿到连走路都会发飘。
“我疯了,搞屠城。”郤至的节操已经掉了一地,可他还想当人:“缴获有多少,你等一下可以亲自看一看。”
楼令知道缴获会有很多。
毕竟,攻克一国的都城,还是楚国的都城,缴获怎么可能会少呢。
只是吧,楼令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
“你说得万车,没有将足够十万大军放开吃三年的粮秣算进去啊!?”楼令看到了统计的目录,惊得那个叫目瞪口呆。
怎么说呢?那个“万车”不是跟“飞流直下三千尺”中“三千尺”的虚数,晋军将要将在楚国都城缴获的战利品全部带回国,需要的车辆真的可能要超过一万辆啊!
里面的兵器与防具约是七万,箭矢约是十二万,女人和孩子这种战利品,再算上各个种类的布匹、家具、玉石、珠宝、金属用具等等,数量和种类之多简直太夸张了。
啊?
女人和孩子也要用到车辆的吗?
那个就是废话了。
仍然可以生育的女人也是重要资产,胜利一方真不会当作消耗品看待。
至于说孩子?只有残暴到没有底线的军队才会任意漠视他们的死亡,一样会较为妥善的保管。
一旦人被用到“保管”这样的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吧?
对待男性的话,相反才会显得粗暴。不是简单的因为男性比较扛得住,跟胜利一方忌惮男性可能得反抗也有关系。
“上军佐突袭了楚人的牧场,缴获了三万匹畜力。”郤至笑眯眯地说道:“我也已经让将人抓紧时间打造车辆了。”
楚国当然有牧场,并且还不止一处。
只不过,楚国派遣主力出征,带走了大量的马和牛,要不士鲂突袭楚国牧场的收获可不止那么些。
他们已经来到宫城的广场,再走一段距离就是楚君招自焚的大殿。
楼令来到殿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殿外的广场,说道:“这一次过后,楚国至少需要三十年才有可能缓过气来。”
一个人从出生到能够干活,起码要十三年的时间。
楚国数百年的积蓄成了晋军的战利品,可别以为财货不重要,哪怕以物易物也需要有“物”啊。
最重要的事情是晋军这一次彻底践踏了楚人的自信心,活着的楚人以后见到晋军就会双腿发软,只有过上至少两代人才可能将恐惧消除。
郤至怔怔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趁机会大肆占领楚国的城池?”
关于这个话题,他们在来“郢”的路上已经讨论过了。
在当时,楼令得知郤至和智罃、士鲂没有主动分兵前去经略楚国西北部,急得差点破口大骂。
也是在知晓情况之后,楼令赶紧派人向邯郸旃和中行吴下达新的指示,让他们直接前去楚国西北部实施入侵。
与此同时,楼令也下令给楼武,让楼武率领本部从“郢”直插楚国西北部。
因为消息传递得比较慢的关系,楚国西北部应该还不知道自家都城陷落和国君薨逝的事情。
前去入侵的晋军完全可以对那边的楚人实施心理战,比硬攻肯定是要容易得多。
从郑地过来的晋军,他们要入侵楚国西北部会被“方城”拦着。
楼令让邯郸旃和中行吴自行选择,并没有下达必须攻下“方城”的死命令。
楚国在“方城”长期设有驻军,只是每一个时间段的驻军数量都不一样。多的时候一度达到五万,少的时候保持在五千左右。
考虑到楚国为了一次灭掉吴国出动十二万大军,哪怕是加强了“方城”的驻军,数量不可能超过一万。
同理,由于楚国集结十二万大军前去入侵吴国,楚国西北部的各个家族也在受征召序列,留在封地的可征召兵源不会太多。
这样一来,晋军攻略楚国西北部的难度就是楚人可能据城而守,晋军需要一座又一座城池攻克。
从“郢”这边出发的楼武带上了很多楚君印玺引下的凭证,有可能成功劝降当地的家族。
什么凭证?就是用楚君的印玺在纸张或布上盖印,它们是用来证明楚国都城陷落的证据。
国君的印玺都落到晋军手里?没有比这一项更能够证明都城沦陷或是君主被俘了。
楼令在入城前与入城后,只要是碰到一个人,那人有资格讲话,无一例外进行了祝贺。
就是祝贺,绝不是恭维。
话说,楚国都城是郤至担任主将拿下,他们怎么会认为楼令的功劳比郤至大呢?
这个要说到“冠名权”这种玩意了。
奔袭楚国都城的命令是由楼令来下达,郤至是作为执行者。
然后,楼令才是中军将,郤至是中军佐。
不是说郤至的功劳会被遗忘或否认,现实是最大的功劳肯定会落到楼令头上。
那就是为什么很多领导明明什么都没干,乃至于是充当扯后腿的角色,只要事情一旦成了,一样会是领导有方的原因。
同样的道理,远在“新田”的晋君周也算是立下丰功伟绩,原因简单到晋军攻克楚国都城,而他是晋国之君。
官大一级压死人也能够体现在这里。
楼令将在“郢”的贵族召集起来,地点就是在楚君招自焚的大殿。
当然了,大殿已经被收拾好,焚烧痕迹则是留存。
在这里,楼令以盖棺定论的态度,咬死楚君招先被弑君,楚国公族为了毁灭证据焚烧楚君招的遗体。
知情的晋人全部附和。
不知情的晋人心里想什么不重要,他们必须认可那种说法。
特别被邀请过来的楚国史官,他提笔记录了来到这里的晋人一言一行。
楼令很想看一看史官记录的内容是什么,但他知道一旦看了会被史官记录下来,后人会因为他看了而不相信记录的每一个文字。
那是一定的事情了。
强横如汉武帝,他没有干过观看史官记录的事情,后人也就相信史官的记载。(这里的史官不是指司马迁,他的《史记》属于一家之言)
在封建王朝,《汉书》才是被认可的官方史书,《太史公记》尽管也被列为二十四史之一,可是懂得都懂。
倒是李二凤观看史官记载,看了之后还吩咐“好好写”的话,一下子让唐史天然会被质疑了。
“我们是要长期占领‘郢’吗?”士鲂一直自行边缘化,好些事情并不了解。
楼令知道士鲂为什么要边缘化,出于士鲂的态度,反问道:“你的意见呢?”
为什么士鲂要自行边缘化?他连辅助攻克楚国都城的功劳都不想争,根由在于楚君招死得扑朔迷离啊。
为人臣子沾到事关国君死亡的事情,身板不够硬的话,压根就扛不住。
士鲂就认为自己扛不住,为了不遗祸子孙,一直在进行回避。
楼令看到士鲂吭吭唧唧半天就是不回应,谈不上什么失望,甚至很是能够理解。
那是范氏自家的事情,闹到士鲂连功劳都不想要。
“我们有能力一直占领‘郢’吗?”楼令对众人进行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