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鼓动尽快取代周王室或横扫列国的人,他们都是在进行瞎折腾。
倒不是说他们完全没有话语权,当前只要有贵族头衔基本都有话语权,差别在于说了有没有人愿意听。
楼令评价他们是在瞎折腾,主要是不分辨时机,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搞出那些事情。
若是楼令足够嗜杀,给他们安一个破坏国策或惊扰人心的罪名,真不能算是在冤枉人。
晋国是有能力和条件立刻对周王室实施取代的行动,问题是干了之后会留下比较大的隐患。
之前提到过了。
没有消灭列国……,至少不将齐国、宋国等一些大国消灭,他们本是周天子的臣子,臣服新的晋王室就是周王室叛臣,无法取信晋天子以及晋王室分封出去的诸侯,再来是他们未必真的臣服。无论是哪一种,反正很快就会兵戎相见。
一定会打起来?如果楼氏在获得分封之初就有横扫天下的实力,何必非要获得分封不可,直接横扫天下便是了;楼氏在短时间内需要稳固内部统治,自然也就让楼令无法接受新得到分封的诸侯有扩张的可能,亦或是齐国、宋国等国有强大起来的机会。
怎么说呢?就是晋天子分封,一定会让原本属于晋国的实力被分散。分封在大河以东的新诸侯,他们可能击败齐国、宋国等等国家,也有可能被击败。楼氏收拢人心巩固统治期间,只能坐看他们打生打死。
或许有人就会问,其他诸侯打生打死不好嘛,让他们互相削弱实力挺好的。
想当渔翁,要有渔翁的实力才能得利。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是没有打虎的实力,即便是虎伤了又如何?
想当老六,首先要对自己的情况足够了解,太过想当然会饵没了鱼没钓上来,打虎一个滑铲把自己送到老虎嘴里。
另外,听没听过“越打越强”这一句话呢?
晋国不就是从困境越打越强的吗?有一个晋国,就会有无数个晋国。
从晋国分封出去的家族会是哪一些?无非就是几个卿位家族,每一家本来的实力都不弱,分封之初也会团结对外,谁不团结就会先露底,成为显眼包再被联合起来针对。
因此一旦是老牌诸侯主动挑起战争,从晋国分封出去的诸侯一定会联合作战。既然跟过去差不多,注定伤也伤不到哪去,一赢就会一直赢,直至将挑起战争的老牌诸侯灭掉。
且不提灭掉老牌诸侯之后,先说说利益要怎么来进行分配吧。
分没分都会联合对付老牌诸侯,为什么要先分封?不如没有分封之前,一口锅去吃饭去灭掉那些老牌诸侯,起码利益分配起来不会太难商量,一时间谈不拢也不至于马上打起来。
在那种前提下,楼令还是很希望以晋国中军将的身份,掌着晋国这一条大船的舵,利用权力之便尽量给楼氏扒拉好处。
只要楼令是晋国中军将的身份,能够合情合理进行战略部署,也不用专门盯着其他几个卿位家族,欺负其他家族就够吃得满嘴流油了。
变成各自得到分封,再被动加入其他诸侯的战争,等于是楼令在给自己上难度!
所以了,其他人都可以急着取代周王室,唯独就是楼氏不行。
楼令也不全是私心。
真要全是楼令的私心,其他又不全是傻子,怎么可能会是楼令说什么就是什么。
真正有权干涉的人,他们都有各自的烦恼。
拿郤氏来说,他们刚刚迎来新的宗主,并且新宗主年轻且缺乏锻炼;有足够各方面经验的郤至已经老迈,天晓得什么时候就去陪他堂兄郤武子了;要是由郤杨和郤耀来掌舵,他们这一对小年轻能够像郤武子和郤至那么团结吗?或者说,他们会不会被自己的老师楼令耍得团团转再一口吃下?
郤氏内部当然有忌惮楼令的人,哪怕楼令没有做过对不起郤氏的地方,仅仅楼令的能力太强,完全就该让他们感到忌惮。他们的忌惮也不会是杞人忧天,直接说就是真各自分封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两国相争哪怕是在一定框架下也是各凭手段。
范氏的烦恼就更明显,他们之前被鲜虞各种搞,搞到一度害怕郤氏联合楼氏会让自家顶不住,比栾氏、韩氏灭亡的速度更快,现下还陷在对敌鲜虞而无法自拔。没有彻底解决鲜虞……,或者说不将鲜虞压制下去,范氏必然反对立刻进行分封。
荀氏的麻烦则是内部不稳,有智氏随时想要脱离出去自立。
这样一看,好像楼氏的问题最小?才怪啊!
提到过很多次,楼氏崛起的时间太短,做得再好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收拢治下人心,让统治在治下的人心中变成理所当然。
一个看似强大却没有向心力的国家,崩塌只需要外力稍微推一把,瞬间就会像是海边用沙硕堆起来的城堡,海浪一拍就直接散架了。
最好的例子就是前秦,苻坚能够集结起数十万军队,号称百万大军可以投鞭断流,断流的还是大江,结果只是稍微输了一场“淝水之战”就让看似强大的前秦立刻分崩离析。
以为楼氏可以一直赢吗?楼氏在晋国这个庞然大物,可以整合整个晋国的力量,一直赢不代表成为诸侯之后会继续一直赢啊。
只要楼氏输一次,常胜不败的神话破灭,首先人心最为激荡的一定是治下众生!
不是楼令太悲观,只是他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不能够盲目自信。这也是作为一方首脑的必备素质。
以为“未算胜,先算败。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是一句废话吗?不止可以用在军事领域,治国也是一样的。
楼令在“太原”拖了两个月,期间邯郸旃又派来四批人,连晋君周也再派来两批人,差不多临近冬季的时候,可算让楼令启程前往“新田”了。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楼令刚进入“新田”城内,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随即下起了滂盆大雨。
“刚才还好好的……”楼令坐着有车厢的马车而来,并未淋到雨。
随同的护卫与随从,他们被突然间的泼盆大雨淋成落汤鸡,只是没有人乱跑乱动,维持着队列的完整继续在前行。
人数超过两名,其中必有核心人物。
楼氏只是显得根基不稳,并非真正的散装家族。
一个家族中可以充当家主护卫与随从的人,只要不是这个家族太破败,他们就是该家族的门面,纪律再差也有一个限度。
当前的楼氏还在高速发展,纳入既得利益群体的人,他们正处在朝气蓬勃的阶段。
其实,只要楼令不发昏,他活着的时候楼氏乱不起来,给二代打下足够牢靠的基础,但凡二代不瞎搞可以守成,二代懂得收买人心就会让统治稳定下来了。
谁一开始都不是天生的王者,也没有哪一个家族的统治在一开始就理所当然,可以是运气也能够是其它,武力打下了江山,一概会进入收拢人心的阶段。
若是大一统王朝,最怕得就是开国之后的继位之君太过雄心壮志,极其容易玩脱搞得葬送国祚。
从战乱走出来又能够跻身中枢的人,哪一个不是老狐狸?他们不一定比小辈聪明,可是一定会比小辈更加狡猾,给他们施展野心的机会,光靠演技就能玩死继位的新君。
所以,开国之君要么是死前带走那一帮老家伙,不然就需要祈祷继位之君千万别搞大事。
楼令没有给楼小白灌输过雄心壮志,相反从任何方面都在提醒楼小白必须谨慎再谨慎,宁愿错过机会也不在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投大注,赌输了就该及时收手,不要眼红玩命加注。
老实说,楼令一直在等着楼小白吃个大亏。
当然,不是拿过万或数万将士的死亡来当楼小白的教训,楼氏还没有到能那般挥霍的地步。
也就是说,真要是一万或数万大军对楼令来说不算什么,楼令会愿意承担那些兵力的损失让楼小白长教训。
可别觉得楼令脑子坏掉或太残忍,损失数万大军还能再拉出更多军队,只要继位之君能够长教训,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值得了。
以为只是家天下那样?
在现代,要是能够在可控的前提下,多得是国家愿意买个教训来让后续会掌权的人长教训。
出现了损失,为得是避免等他们掌权之后损失更为惨重。
过程中牺牲的人怎么办?很残酷,可是会被认为就是值得。
这个道理古人早就说得很明白,一段“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文字,重点就在“一将难求”上面,意味着某些人牺牲只要可以成全大局的需要,他们的牺牲就是最大的贡献。
当然了,统治者不会讲得那么透彻,乃至于会极力地隐瞒。
在需要寄阵亡通知书的年代,每一个收到亲人阵亡通知书的家庭,内容一定是他们的亲人在某一场与敌交战中多么英勇,直至战死前最后一刻还在履行军人的责任和义务,他的死亡不缺荣誉,是亲属的骄傲,也是国家的骄傲。
真要是战死在对敌前线,那么写并不会有什么错。
如果是被自己的国家拿去试验药物或其它什么人体实验而死,一样会写死在某个局部战争的与敌交战,信的内容都不带变化。没错,说得就是你啊——鹰酱!
“君上召唤了三次,入城不去谒见君上不合适。”楼令决定还是按照原定行程,先去见晋君周,不会因为下大雨就不去了。
雨下得很大。
若是心思重又多疑的人,很难免不会出现各种联想,例如怎么自己才刚到都城怎么就天气骤变,是不是老天在警示着什么。
撩开厢车窗帘的楼令向外看去,窗外街道两旁挤满了躲雨的人,哪怕他们看不到楼令的身影,刚才仍旧有许多人对着带有楼氏家徽的厢车行礼。
家徽?楼氏当然有家徽,并且不同人的车驾,规格会在明面摆得很清楚。
认出了车驾的规格,多得是晋人愿意向楼令行礼。这是楼令为晋国取得的成绩值得他们尊重,也是尊重楼令的权威。
楼令算起来是一个心思比较重的人,没有从街道上的人看出异常,还是出声唤来小种,吩咐道:“用最快的速度问清楚近期有没有值得关注的事情,尤其是都城内有没有出现异常。”
这个小种是熬的儿子,他在熬身体不太行之后,被熬力荐到楼令身边效力。
“唯!”小种浑身湿透透,眼睛也被雨水打得有点睁不开,应完声不忘行礼,倒退几步才跑步离去。
其实,队伍有携带雨具,只是楼令没有让队伍停下来,淋到雨的成员只能继续淋着。
倒也不是队伍全是死板的人,主要是装载雨具的车不停,拿不着雨具啊。
是不是楼令忘记该让众人披上雨具?当然也不是。他临时刻意那样做,为得是给“新田”的人见识楼氏私军的姿态。
当然不是变成落汤鸡的狼狈模样,而是令行禁止的姿态。
说到底还是楼令心思重,认为几个月不来“新田”之后,再次到来要让人印象深刻。
冒着大雨以行军姿态入城,并且队伍一点不乱?
懂得自然懂,会因此见识令行禁止该有的模样,联想楼氏强大到何等程度。
不懂?那他们完全不需要懂,懂了也是白懂。
楼氏进城的队伍在每一处经过的地方被注视,来到宫城广场停在距离宫门约一百二米之外。
“上前去请门。”楼令再次吩咐小种。
这是小种去而复返,带回了“无异常”的信息,也让林姒跟了过来。
路途上,林姒讲了一些该讲的话,让楼令亲自进行判断。
队伍停下来,披上雨具的命令也被下达,随行众人总算不用再被淋雨,只是浑身湿透难免会感到不舒服。
“等一下进城,你先去找董昭,请他安排宫人煮姜汤,再抬出来给外面的人。”楼令说着已经看到宫门被打开,示意林姒帮自己检查甲胄有没有露出来,有的话帮自己整理好。
这可不是楼令怕死……,他的确也怕死,可是小心总归不是什么错,公众场合一直会穿甲见人,只是有些场合甲胄需要用衣服遮掩起来。
“主上问有没有异常,是属下失职了吗?”林姒不得不问。
楼令对林姒不用隐瞒,说道:“我们刚进城就下大雨,有些迷信还是要信一信的。”
林姒立刻说道:“增加入城的甲士,我也立刻在城外做相关安排。”
楼令“呵呵”笑了几声,颔首道:“我刚回来‘新田’,家族有些动静是应该的。只是……,不要闹得太大。”
毕竟,楼令真的离开了“新田”有几个月的时间,国内外近期也是风云变幻得很,再怎么小心都不能算错。
真不是楼令笃定入宫会遭遇不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