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秦启德的话判下去,吴逐春肯定有罪。
甚至,大理寺卿手里,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指向消失的陈家夫妇。
只不过当时的他,起了爱才之心,才将手下按住,没有继续追查。
可现在,大理寺与李讲,着实是被秦启德架了起来。
要知道,吴逐春可是前三里面,唯一一位种道境修为的修士,才学有多么丰厚,无需多言了!
甚至比之渡厄境,都只是稍逊一色。
吴逐春未来的成就,必定不会止步于四极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大儒。
不保护她,朝廷便相当于白白失去这么一位人才。
这里面的可惜,又何止是一对买卖侄女的夫妇能够相提并论的?
可若是保护……
百姓倒是肯定喜闻乐见。
问题是他与李讲,还有现场所有法家读书人的圣道可就不行了!
法家读书人,天然需要维护法律的公正与威严。
否则,法律的威信弱了,将会影响所有法家读书人的力量。
要知道,在一些秩序混乱,可以为所欲为的国家,甚至是见不到法家读书人的。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无法从法律中得到力量!
“怎么办?怎么办?”
大理寺卿的心绪乱成一团麻,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李讲。
只见公堂之上,李讲的神情依旧是那么的平静。
李讲缓缓转头,说道,“吴逐春,你是否承认杀了陈家夫妇?”
大理寺卿闻言,心底一沉,身体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他于心不忍,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法家读书人的性子出了名的固执,最为刚正不阿,眼中非黑即白,容不下半点污垢。
而李讲更是好不容易凝聚出了法典,自然不可能冒着圣道动摇的风险,去袒护一个有罪之人。
“唉,罢了,或许我就是因为太心软,所以才迟迟无法封圣,凝聚法典。”大理寺卿心中一叹,认命的坐了下来。
吴逐春抬头,红着眼睛,脸上有不甘,有倔强,但伴随着两行清泪滑落。
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跪地磕头,“小女认罪!”
四方,一片叹息的声音。
一群人露出不忍的神情,此时的态度与这场官司升堂之前南辕北辙。
已经没有几个人,愿意揪着这个点不放,惩罚吴逐春了。
因为设身处地的想,若是自己在父母双亡之后,也被亲人以这样的方式背叛,卖给一个不爱的人,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他们在成为读书人后,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手段更加偏激。
秦启德脸上露出得胜而归的笑容,心满意足。
虽然李讲的科举,放宽了性别,连女子都能科考。
但是,犯下杀人这等重罪,污点缠身,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委派官职了。
“善恶终有报!该!”
秦启德啐了一口。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还有脸说这话?!”
听到的百姓无一不大怒,不少人冲上去想要将秦启德暴揍一顿。
不过,统统被官差拦了下来。
啪!
惊堂木拍响,众人的身体就像是有一道电流穿过,再愤怒激动的心情,此刻也平息了下来。
“本官还未宣布退堂,尔等这般冲撞,是想要领棍子吗?”
李讲目光落在吴逐春的身上,脸色冷峻,道:“吴逐春,本官有几句话问你,你且如实道来。”
大理寺卿转头,眉宇间有些不解。
吴逐春都已经认罪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不瞒大人,小民孩子还在客栈里一个人待着呢,耽误了这么久,恐怕要闹了,所以若是无小民的事情,小民就先行告退了。”
秦启德虽然不知道李讲要问什么,但却知道自己最好躲开。
不过,这显然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李讲不过伸手轻叩桌面,一部流转着光华的法典便出现在了面前。
无形的威严扩散出去,就像是一只手扼住了秦启德的喉咙。
短短几秒的功夫,秦启德的脸色便绿了,瞪大了眼睛,惊恐无比。
“本官说了,还未退堂,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小民听明白了!”秦启德骇然欲绝。
直到这时,那股窒息的感觉方才退去。
秦启德背后冷汗浸透,一个字都不敢乱说了。
“大人请问。”
吴逐春跪在地上,神情麻木,仕途崩断,宛若从天堂坠入地狱,已然是心如死灰。
李讲看着她的眼睛,道,“二十三年前,我大唐需征兵平乱,点到了你父亲吴振,但你们吴家以‘家父老迈’的理由,让未成年的长子吴辞替父从军,可有此事?”
吴逐春呼吸一顿,不远处的秦启德则是瞳眸一缩!
片刻后,吴逐春恢复如常,低着头,木木地说道,
“是,大哥替父从军,三年军旅,侥幸得归,不过却病死在了回乡路,我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公堂之上,李讲翻动书卷,声音很清晰,但对于一些人而言,却是刺耳。
“是吗?”
李讲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那倒奇怪了,军书上显示,吴辞此人聪明伶俐,骁勇善战,从军三年期间,更是屡立战功。”
“按道理来说,这样一位连战场都杀不死的士兵,体质应该很好,怎会病死在回乡路呢?”
李讲将书举起,指了指上面一块空白,面无表情道,“而且连什么病都没说。”
不止是百姓们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连大理寺卿也很不解。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李讲要突然说起另外一件,看起来与本案毫不相关的事情。
就算吴家有位战死的将士,曾经保家卫国,为大唐做出卓越的贡献。
可这些跟吴逐春有什么关系?
但很快,大理寺卿便注意到,秦启德此时脸色异常的煞白,冷汗直冒的同时,身体竟然在微微哆嗦。
“嗯?”
大理寺卿根据查案的本能,当即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吴逐春却还是神色如常,“大人,您问这些,实在是为难小女了,战场上的事情,小女实在不知。”
“战场上的事情你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长子你还不清楚?”
李讲冷笑一声,突然抬高音量,厉声道:
“本官早已唤人查过,你们吴家根本就没有名叫‘吴辞’的长子,而唯一的一位男丁,在征兵的时候,不过才两三岁!”
吴逐春脸色一白,咬着唇,半晌才道,“小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是不明白,还是不肯说?”
李讲没有征兆的拿起惊堂木,狠狠的一拍,厉声道:
“事到如今,你还要在本官面前装糊涂吗?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