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储蓄银行总部顶层办公室,厚重的防弹玻璃隔绝了窗外零下二十度的严寒和呼啸的风雪。室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世界如同天堂地狱之别。
李安然陷入沙发椅中,手里的雪茄袅袅生烟,他却毫无知觉,视线只是凝视着窗外。
“安然,阿廖沙脱险了,正按备用路线转移。瓦西里重伤,已送往医院救治,情况不是太好。”许森推门进来,与旁边的周杰视线一碰,随即走到李安然面前汇报。
李安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阿廖沙暂时安全了,但付出的代价太大。帕维尔的死,固定哨的全灭……这些都指向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的内部,已经被渗透得像筛子一样。
中情局清道夫行动队的精准打击,维也纳陷阱的完美设置……没有详尽的内幕情报,绝无可能做到。
“安德烈留下的烂摊子,比想象中还要深。”李安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给我查,所有经手过相关情报的环节,所有人……越是觉得可靠的,越是要严查。”
“是。”许森应道,立刻转身去安排。
李安然的目光投向窗外遥远东方,香江虽然得到了龙国通过可靠渠道输送的二百亿美元的输血,暂时与那些虎视眈眈的国际游资,打成了僵持,可那些游资就像盘旋在亚洲上空的秃鹫,随时准备俯冲下来撕咬最肥美的猎物。
按照历史,俄罗斯的动荡,就是他们发动总攻的起始点……
桌面上摊开着一份最新的全球金融市场简报,卢布汇率图那条刺眼的下行曲线,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安然,为何我们不让瓦洛佳帮我们寻找列别杰夫的下落?”一旁无所事事的周杰忽然开口询问。
李安然视线收了回来,将已经熄灭的雪茄随手扔在烟灰缸里,反问道:“沃尔科夫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你说为何瓦洛佳要等我上门才出手收拾沃尔科夫?”
周杰挠挠头,翻了好一会白眼,这才不确定回应:“他想卖我们一个人情?”
“这只是一方面,他很快就会策划一个大行动,需要我的帮助,所以必须手里要有筹码。”李安然眼里透出一丝欣赏,莽夫周杰终于变得聪明一些了。
“那另一方面呢?”周杰追问。
李安然沉默了片刻,幽幽叹息,“瓦洛佳投身克格勃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见周杰想要插嘴,李安然伸出手指阻挡了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瓦洛佳是个重情谊的人是没错,不代表他没有原则。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们找寻别列杰夫的目的吗?你觉得他会支持俄罗斯航天技术的外溢?别忘了,瓦洛佳说到底是个民族主义者,他会顾及友谊,但是绝对不会助纣为虐。”
周杰嘴巴张了张,有些不满道:“你这话说的……什么助纣为虐,搞得我们是坏人一样。”
李安然被他气得失声而笑,眼带讥讽看向这个憨憨,“难道我们不是吗?”
每个人都有立场,立场差异下,人的善恶就很难界定了。也许在瓦洛佳的心里,自己也是个觊觎俄罗斯财富的混蛋,只是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现在的矛盾暂时还没有爆发罢了。
莫斯科安全委员会大楼深处,审讯室的铁门在沃尔科夫身后沉重合拢,余音在空旷走廊里撞出令人窒息的回响。
走廊两侧肃立的灰制服警卫如同冰雕,眼神平视前方,对这位昨日还执掌反恐大权的副部长视若无睹。
他被粗暴地推进狭窄的单人囚室,合金门锁“咔哒”落下,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只有头顶通风口透下惨淡的微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沃尔科夫背靠冰冷墙壁滑坐在地,衣服沾满灰尘,花白头发凌乱不堪。
亨特那张美国人冷峻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嗬嗬低笑,带着血腥味。
可怜他谨小慎微一辈子,最后为了博取一个女人的欢心,接受了亨特的五十万美元的贿赂。
原本以为在这个从上到下都烂透了的世界里,这点钱压根不算什么,甚至还可以迎合某些人的口味。人家大贪特贪,你自命清高,这不是与人家诚心作对吗?
可不曾想……沃尔科夫不由伸手在自己头上狠狠打了两拳,手上的镣铐哗啦啦作响,疼得他不由闷哼出声。
十三年前,他在布鲁塞尔被中情局诱捕,熬不过酷刑,最终成为了一个鼹鼠。
为了让他掌握更多的机密,中情局不惜拿出绝密情报,让他立功受奖,期间甚至付出了十几名特工的性命,这才一步步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红色镰刀的垮台,以鲍里斯为首的俄罗斯政权彻底下跪,跪舔以阿美为首的西方国家,以至于阿美精英们飘了,以为自此以后他们就是世界的主宰。
亨特这个敏感的人物,居然敢大摇大摆在俄罗斯政府各个部门出入,而沃尔科夫得到的指令只有一个,那就是忍。
这才是他这个老而成精的精英间谍,居然在此刻也放松了警惕,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一双噬人的目光。
安全委员会的手段他清楚,瓦洛佳更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拿出自己的底牌了。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囚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蒙着灰尘的监控探头。
他挣扎着爬起,踉跄扑到门边的通话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下按钮。
“我要见瓦洛佳……”他对着通话器嘶吼,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扭曲,“我有重要情报,错过它,你们所有人都会后悔的……我要见瓦洛佳……”
嘶哑的咆哮在囚室里回荡,监控探头的红灯,在灰尘后面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克里姆林宫安全委员会主席办公室里,巨大的双头鹰国徽在灯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一名穿着深蓝色制服、肩章上缀着少将军衔的军官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他是瓦洛佳的心腹,安全委员会特别行动局局长格里戈里·谢苗诺夫。
“对沃尔科夫的初步审讯……遇到很大阻力。他拒绝承认任何指控,坚称那份高加索军事部署报告是有人栽赃陷害,并声称要面见您,有重要情报。”
瓦洛佳没有抬头,双手交织在一起,搁在膝盖上玩起手指绕圈圈。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那份报告,技术部门鉴定结果如何?”
“确认是原件。”谢苗诺夫回答得斩钉截铁,“纸张、油墨、印刷特征、甚至文件编号的钢印压痕,都与存档完全一致。最关键的地图标注和评估结论部分,没有任何篡改痕迹。”
瓦洛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公寓夹层里的那些东西呢?包括那枚……徽章?”
“瑞士银行的账户信息、几份涉及西方情报机构的加密通讯记录,还有那枚刻有‘彼得会社’字样的徽章……都指向一个极其隐秘且能量巨大的组织。”谢苗诺夫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审讯专家判断,沃尔科夫似乎对那枚徽章的出现感到……震惊和恐惧,不像是伪装,恐怕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
“隐情?”瓦洛佳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需要的不是什么神秘组织的隐情,而是与他勾结的人……”
谢苗诺夫沉默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继续深挖……”瓦洛佳的声音陡然转冷,“撬开他的嘴,用尽一切必要的手段,我要知道他是否还有同伙。”
“是。”谢苗诺夫脚跟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还有,”瓦洛佳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内务部那边,不能因为沃尔科夫这颗毒瘤就停止运转。提名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科莫洛夫同志接任副部长,主持日常工作。他为人刚正,能力也足够,提名文件我稍后会签发给总统办公厅。”
谢苗诺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显然是要彻底掌控内务部这个强力部门了。“明白,我立刻去办。”
谢苗诺夫离开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
“彼得会社……”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李安然描述这个组织时那凝重而带着一丝忌惮的神情。一个能影响全球、吸纳各国精英的秘密结社……它把手伸进俄罗斯的内务部,目标绝不仅仅是搅动一点浑水那么简单。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是我。”瓦洛佳的声音低沉,“通知阿尔法小组,执行‘堡垒’计划第二阶段。监控名单上所有与沃尔科夫近期有非公务接触的人员,特别是金融系统、能源出口部门和……中央银行的人。我需要知道,除了军事机密,还有多少国家命脉,暴露在了那些秃鹫的视野里。”
一场大清洗,在莫斯科寒冷的冬季开始了,也预示着他的势力开始慢慢渗透整个政府,为接班鲍里斯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