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委员会大楼深处,惨白的荧光灯管在头顶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仿佛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活物。
沃尔科夫·彼得罗维奇被两个穿着没有任何标识深灰色制服的壮汉架着胳膊,几乎是拖行着穿过狭长、幽暗的走廊。
沉重的镣铐摩擦着地面,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哗啦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他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浑浊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咣当……”一声巨响。
他被粗暴地推进审讯室中央那张冰冷的金属椅子,震得他浑身骨头都在发麻。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被迅速固定在椅子扶手上,冰冷的金属瞬间贴紧皮肤,寒意直透骨髓。
对面两米外有一张同样冰冷的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
主审官格里戈里·谢苗诺夫少将,安全委员会特别行动局局长。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肩章上的金星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此刻正像打量一件死物般盯着沃尔科夫。
谢苗诺夫身旁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硬皮文件夹和一支笔,像个记录员。
但沃尔科夫知道,这个代号为医生的家伙是安全委员会最顶尖的审讯专家之一,精通如何在不留下明显伤痕的情况下,让最顽固的灵魂崩溃。
“叛国者,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沃尔科夫。”谢苗诺夫的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进沃尔科夫的耳膜,每一个字都让他浑身颤栗不已。“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个内务部的副部长,克格勃的功勋老兵,最终像个肮脏的老鼠一样被拖进这里。为了什么?为了阿美佬那点肮脏的美元?还是为了那个跳芭蕾舞的婊子?”
沃尔科夫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镣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想开口反驳,想咆哮,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彼得罗维奇同志,”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惋惜,“何必让自己受罪呢?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份高加索的军事部署报告,怎么会出现在奥莉加小姐公寓的夹层里?还有那些瑞士银行的账户流水,那些加密的通讯记录……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慢条斯理地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隔着桌子推到沃尔科夫眼前。
袋子里,那枚刻着“彼得会社”字样的徽章,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刺痛了沃尔科夫的眼睛。
“这枚徽章,代表了什么?”医生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穿透力,“它似乎让你很害怕?比指控你叛国更让你害怕?”
看到那枚徽章的瞬间,沃尔科夫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受惊的野兽。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
完了……一切都完了……不仅是他自己,连他远在圣彼得堡的女儿一家……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枚徽章,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牙齿咯咯作响。
谢苗诺夫捕捉到了沃尔科夫这瞬间的剧变,立刻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准备扑击的猎豹,声音陡然转冷,“告诉我,这枚徽章属于谁?‘彼得会社’是什么组织?你和他们什么关系?谁指使你窃取那份报告?还有,你在内务部里,还有哪些同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狠狠砸向似乎就要崩溃的沃尔科夫。
“没……没有同伙……”沃尔科夫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报告……报告是假的……有人陷害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徽章……”
谢苗诺夫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冰冷的怒意,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沃尔科夫头顶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看来,彼得罗维奇同志,你选择了最艰难的那条路。”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为一个迷途羔羊惋惜。
他朝“医生”微微颔首,“医生”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夹,站起身,走到审讯室侧面墙壁一个不起眼的控制面板前,他的手指按下按钮。
“滋滋……”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沃尔科夫身下的金属椅子表面,瞬间亮起无数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网格纹路。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准的电流,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他尾椎骨的神经末梢!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猛地从沃尔科夫喉咙里爆发出来,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沉重的镣铐狠狠拉回椅子上。
肌肉疯狂地痉挛、抽搐,眼球因为剧痛而暴突,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他肮脏的衣服。
这种直接作用于神经中枢的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承受极限,足以让最坚强的人瞬间崩溃。
电流只持续了三秒钟,对沃尔科夫而言,仿佛在地狱里煎熬了一个世纪。
他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谢苗诺夫重新坐下,冰冷的眼神俯视着椅子上的烂泥,“现在,想起来了吗?彼得会社……你的同伙……还有那份报告的目的。”
沃尔科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我说……”
一旁的医生嘴角掠过一丝鄙夷,他没有想到赫赫有名的沃尔柯夫居然是个软蛋,仅仅一次电击就彻底臣服了。
李安然收拾好桌子,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安然,阿廖沙回来了。”周杰推门进来汇报,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外面阿廖沙那张拘束的脸,正好与李安然的视线撞在一起。
“进来……”李安然招呼着,随即视线落在他肮脏的外套上,不由皱眉,“你没有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什么的?”
阿廖沙在沙发上坐下,屁股挨了一半,神色很是黯然。“刚从医院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回家。”
李安然亲手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加上冰块,推到他的面前,关心问:“受伤的兄弟怎么样了?”
他的话一出口,似乎触动了阿廖沙内心的最柔软处,只见他居然眼窝里一行清泪滚滚而下。“瓦西里……瓦西里……死了……我以为顶多没有胳膊……死了……他死了……”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李安然等人眼里都透出惋惜和哀伤的情绪来。
瓦西里跟阿廖沙一样,也是跟着李安然从东德逃回莫斯科的那批人之一,对于储蓄银行来说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与许森他们都很熟。
“老板。”他的声音嘶哑,“瓦西里……帕维尔……伊万……他们都死了,死在亨特那个杂种的陷阱里……血债必须血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沾满干涸血迹的格洛特手枪拍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杀了亨特,我阿廖沙·伊万诺夫不如当时死在那里。”
李安然沉默了,下意识地晃动着手里的酒杯。
“阿廖沙,”李安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亨特不是街头混混,他是中情局东欧行动处的副处长。在莫斯科动他,就是在打瓦洛佳的脸。他准备清洗内务部,正是需要稳定局面。我们在这个时候,在他的地盘上刺杀一个阿美高级情报官,这会把他置于何地?又会把我们和克里姆林宫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置于何地?”
没有办法,为了西方的经济援助,此时的俄罗斯是没有膝盖的。哪怕瓦洛佳假装看不见,鲍里斯绝对会暴跳如雷的。
“关系?”阿廖沙猛地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我的兄弟都他妈死光了,都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瓦洛佳他需要稳定,我们就要忍气吞声,看着仇人继续在莫斯科耀武扬威吗?老板,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你不方便动手,那就让我来。就算死,我也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胡闹……”李安然厉声喝道,酒杯重重顿在茶几上,“匹夫之勇,难以大用。你以为亨特是纸糊的?他身边的清道夫行动队可是阿美最精锐的杀手。”
李安然发怒,办公室里顿时陷入死寂,只有阿廖沙粗重的喘息声。
李安然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执拗,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茶几上的手枪,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血迹。“我答应你,亨特必须死。”
阿廖沙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莫斯科。我会安排让他死得合情合理,死得让阿美佬挑不出任何刺,死得让瓦洛佳无话可说。意外、疾病、或者……消失在某个混乱的角落。这需要时间,需要最精密的策划。你给我好好休息,管好剩下的人。瓦西里的仇,我李安然一定会报,明白吗?”
阿廖沙死死咬着牙,腮帮子肌肉绷紧,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他重重地点了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是。”
就在这时,李安然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
他眼神一凝,迅速走到办公桌后,拿出卫星电话。
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只有一行简短的信息:维也纳鸟未死,已离巢,巢穴空,方向西北。鹰眼确认。
李安然瞳孔微缩,列别杰夫居然没有死,而且被转移了。西北方向……那不就是巴黎的欧洲航天局(ESA)的总部吗?
“许森。”李安然轻声呼唤。
“在。”许森回应。
“立刻联系我们在内务部的暗线,我要知道科罗廖夫教授的下落。”李安然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