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坠入深海……
饰非看见一场海啸在眼前展开。浪潮如大手,将眼前的世界折叠,然后,被世界所遗弃的异形怪物随着浪潮一起发出悲怮的哭嚎。
这些怪物伴随着这场海啸冲击了一座岛屿。岛屿上有一座种满了向日葵的小镇,向日葵在海啸面前不堪一击,等浪潮过后,便只在波涛中留下点点金色的向日葵花瓣,似乎算是它们存在过的证明。
饰非就在水底看着这一切。然后,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那些浪潮中的怪物们也注意到他。
这些怪物睁开血色的蛇瞳,用了几秒将他也确认为猎物之后,它们排成队形,开始向饰非身边游曳。
一圈又一圈,它们绕着饰非,围成巨大的螺旋。
螺旋的终点即是死亡,这是世间不可更改的真理。
饰非觉得自己的确快要死了……他明明还记得,前不久,自己正躺在五月皇后号温暖的房间内,等待抵达位于萨萨里岛的港口。但现在,他在深海里,被一群怪物包围。
螺旋的边际线距离他越来越近……等怪物彻底将他包围时,他就会被分食。成为深海的养料。
但没关系的吧……要不了多久,这具肉身就会被羽化仙重塑。到那时,他的意识也会再次回归身体。
但……那个时候的他,还是真正的诸葛饰非吗?
没来由地,他心里生出这样的疑问。而就在他思考的间隙,他察觉到身边多了什么。
金色的长发,带着淡淡的柑橘味和鸢尾花的香气。
就算是使用同一款香水,在每个女孩身上,你也能嗅闻到风味完全不同的香气。这就是女孩们的名片,即便闭着眼,你也能循着这香气,找到你心中想见的那个人。
女孩拦在了饰非面前。她穿着漂亮的比基尼,完美的身材一览无遗。
然后,她转过身,拥抱了饰非。她的脸被纷乱的水波遮蔽,但饰非觉得,自己应该记得她究竟是谁。
由怪物们组成的螺旋在这一刻停止了旋转……它们原本饥渴无比,恨不得立刻撕碎饰非将其享用,但当这个女孩出现后,它们变的安分不少,有的,甚至还主动拉开了距离。
这道螺旋开始溃散……在仅仅数分钟后,便消隐无形。
直到这时,饰非才在那丛鸢尾花香中嗅到一丝另外的气味——猩红的涟漪在水中荡开,浓烈的血腥气取代了花香。
女孩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致命的伤口,血正从伤口中喷涌而出,那些怪物们正是追逐着这些逸散而出的血才四散开的。
女孩用双手环抱着饰非的脖子,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她用尽浑身力气,在饰非耳边留下了什么。
“……”
饰非什么也没听清。只是她在说完之后,便像只断线的风筝,坠入深不见底的海渊。
……
……
血红色的夕阳照在脸上。现在是盛夏,就算落日余晖,也依然有温度。
地中海的阳光久负盛名,据说,在那场战争尚未开始之前,便有不少富商和贵族喜欢来这里疗养。
灿烂的阳光和银白色的沙滩是最漂亮的装点了,富商们在这里将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等回到自己的城市后,便四处宣扬,将其变成一种时尚。
所谓时尚并不是一个约定俗成具备公理认知的东西。它不过是某人的心血来潮,在人云亦云之后,才拥有价值,有了追逐的必要。
现在的时间显然是傍晚,饰非刚刚苏醒。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惊讶于自己居然这么能睡,能一次昏迷一整天。但很快,他发觉到不对,五月皇后号的房间并不能让人抬头就看见夕阳,更不用说,现在他身边还充斥着浓烈的鱼腥味。
他跟着一艘小型渔船漂在海上,前方尽是晚霞。
“你终于醒了?“淡淡的鸢尾花香飘来。饰非看见一张漂亮到让人惊叹的脸蛋。
没有奢华的高定礼服,也没有平日里那些精致的居家连衣裙,女孩仅仅只是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工装,却也显的足够有魅力。
这身衣服当然不是她的,是她找这艘渔船的船长借的。船长是西西里本地人,哥伦比亚语说的并不流利,只会简单的几句交流。
但这并不妨碍爱丽丝和他沟通。毕竟,就算抛却语言,人类总还有最通用的手势和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船长告诉爱丽丝,他刚从远洋回来。在一处小岛躲避一天前的海啸,等海啸平息,他再出海时,就在海面上看见躺在木板上漂浮着的她和饰非。
船长称赞他们运气不错。寻常人遇见这种级别的海难恐怕一瞬间就被大浪拍的粉身碎骨了。但她和饰非仅仅只是昏迷了半天,便痊愈如初,这简直就是从君显圣,保佑他们。
船长是教会沉没教派的信徒,在说这些时,他激动地挥舞教会的十字架,似乎深信不疑。
某种意义上,教会在旧大陆的影响比新大陆更盛,即便那场不列颠空战摧毁了一切,也未曾改变这一情况。
爱丽丝提前向船长借了给饰非穿的衣服和水。他们自己的衣服在海水里已经泡透了,就这样穿着显然狼狈不已。
她自己的衣服倒是无所谓,但饰非那件尘猫西装却需要好好对待。女孩用了半天时间将其晒干,在这中间,还委托船长给饰非换了同款工装。
她并不介意自己动手来。但考虑到某人醒来后可能对此颇有微词,她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做法。
现在两人穿着同样的衣服,据说,这在大都会那边最近也是风潮。
相爱的两人穿同样款式的衣物,代表两人心意会相通。
但如果这是真的,那工厂里的劳工们岂不都是灵魂伴侣?没有来由地,爱丽丝觉得饰非会这样不解风情地说道。
她兀自笑出声,然后给饰非喂了一些船长刚炖好的鱼汤。
鱼汤鲜美无比,汤汁留在嘴唇上,最后还会凝固成黏嘴的胶质。这是最新鲜的鱼才有的特征,就算贵族们平时再奢侈,这种享受对他们而言也难得一见,
这是独属于船长这样的小人物的浪漫。
“早有听闻,西西里是个浪漫的国家……这里总有浪漫的故事。“坐在渔船的甲板上,爱丽丝看着远处渐近的渔港说道。然后,她回过头,对着饰非露出一抹坏笑。
虽然与预想中的抵达方式不同,但他们,也的确到了西西里,到了萨萨里岛。
此时此刻,西西里的阳光正好,海风正好,人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