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长安城东市,本该是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今日却透着几分诡异的沉寂。
挑着担子的张老栓刚放下挑子,就被几个妇人围了上来:
“老张老张,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趟乱葬岗,回来差点把魂儿都给吓掉,还是哪位高人出手,才救下你一条小命?”
回想起那日,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呜咽哭声,张老拴吓得老脸发白,两只胳膊直打摆子:
“不可说不可说,万一点出名讳,冲撞了鬼神...”
言罢,张老拴便仓皇离去,浑然不觉,自己忘了放地上的挑子。
见状,四周竖起耳朵偷听的人群,已经炸开了锅,尤其以几个粗布长衫的寒门士子,脸色最为苍白。
“看来试院选址有冤魂一事,是真非假,这可该如何是好?咱们好不容易凑够了盘缠进京,就等着将来科举…
要是试院不吉利,功名不功名的还是小事,把小命先丢了事大!”
不远处,侯杰正领着几个不良人巡街。
自打科举新规顺利推行,试院选址拉开帷幕,李斯文便叮嘱他,务必看好城东动静,以防世家再搞什么小动作。
亲耳听闻种种风言,侯杰是气得浑身直哆嗦。
今早从工地那边赶来,亲眼瞧见几个工匠收拾铺盖准备走人,小吏拦都拦不住的那种,没想到竟是此番谣言闹的!
“玛德,这群老狐狸,真是学的有模有样,这都是二郎当初的手段!”
侯杰低声骂了一句,用屁股都能猜到,这八成是崔善为那群老不死搞的鬼。
听二郎念叨,上次在神龙殿,崔善为威胁陛下不成,反被怼了个灰头土脸,肯定是怀恨在心。
但如今陛下手握大权,不敢明着反对科举,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胡乱造谣!
攥着拳头就往工地里闯,人影未至声先到:
“玛德,肯定是崔善为那老东西干的!上次在神龙殿被陛下骂了,现在怀恨在心,就搞这种阴谋诡计!
思索至此,侯杰再也待不住,拔腿就往工地冲,身后的不良人面面相觑,连忙跟上:
“二爷,等等我们!你一个人去万一出事…”
“放你娘的屁,老子要去工地,能出什么事!”
侯杰头也不回的骂了句,嗓子里尽是火气,但仍保留着相当理智。
闹事之前需知会李斯文一声,等出了事,好叫他及时捞自己!
“某倒要看看,崔善为那老东西,今天敢不敢出来见某!
不敢出来就是做贼心虚,敢出来...那肯定是挑衅老子,今天非得把他头给打掉,好让他亲自向老百姓们澄清此事!”
听闻此言,紧跟其后的不良人们当即失声。
不愧是名震长安的侯二爷,这不讲理的嚣张 气焰,丝毫不减当年!
工地入口,临时搭建的棚子外。
几个工部小吏正愁眉苦脸,好生劝着要跑路的工匠们。
扭头见侯杰气势汹汹的闯进来,连忙迎上去求援:“侯二公子,您老可算来了!这群匠人们打定主意要走,加钱都不愿留,您快劝劝他们!”
侯杰没理他们,径直往棚子里冲,城里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李斯文肯定待在里面。
果不其然,一掀帘子,就看见李斯文躺在摇椅上,手里拿着颗干果,慢悠悠的往嘴里塞,手边还放着一壶热茶。
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外面的流言与他无关。
“二郎!你倒真坐得住!”
侯杰脚下步子当即停住,横眉戟指,胸口起伏,气笑道:
“老百姓说试院是乱葬岗,工匠不敢干活,士子不敢考试,外边都要闹翻天了,你还在这里逍遥快活。
某看...你这当真是不把顶上大黄当回事!”
李斯文慢慢嚼完嘴里的干果,喝了口热茶,这才抬眼看向他,冷冷笑了一声。
你张嘴闭嘴就是顶上大黄,到底是谁不把陛下放眼里?
咱俩二哥不笑大哥。
“着什么急,以前是咱们势弱,不得不裹挟民意对抗世家,以求陛下开明,理断是非。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咱手里握着百骑调令,也该让世家门阀上上火了。”
“狗屁的不同于往日!”
见李斯文根本不做动弹,侯杰快走几步,伸手拽着他胳膊往外用力,力道大得差点把摇椅带翻。
“你先去外边听听,坊间都把这地方宣传成什么了,乱葬岗,死人堆!
再这么让那群老不死的胡闹下去,科举算是完犊子了,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咱俩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都说了,别冲动!”
李斯文被他拽得站起身,无奈甩掉侯杰的钳制,掸了掸袖上褶皱。
声音低沉,却不见丝毫慌张,似乎对外界风闻早有预料。
“现在咱们一没可靠证据,二没办法自证清白。
你就算当场把崔善为抓来,他也不会认伏,反而会借着机会倒打一耙,参咱们一本‘滥用职权打压士族’。
到时候朝堂上那些世家官员再见缝插针,聚众起哄,陛下都不好收场!”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世家散布谣言?”
侯杰急得直咬牙,扭头看了眼工棚方向,又看看守在外边,那群垂头丧气的小官吏们,心情实在焦虑。
“工匠都打算跑路,官吏怎么劝也不管用,再拖下去就没人干活啦,科举还怎么开?”
他可就等着科举立功,再把官品往上挪一挪,方便将来参军平调官职,一入行伍就能领兵。
若这次立功不成反遭罪,他可就真成了侯君集嘴里,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李斯文没理会抓耳挠腮的侯杰,走到棚子门口,撩开帘子往外瞄了几眼。
几个老工匠正蹲在墙角,脸色凝重的嘀咕什么,不远处,几个寒门学子扒着栅栏,探头探脑地的工地里看,神色不安。
看来这事闹得不小啊。
李斯文无意识摩挲着李二陛下钦赐的令牌,脑子心思急转。
这些神神鬼鬼的,没法证明其存在,自然也没法证明其不存在。
可偏偏这个封建时代,又颇为崇信这些,连文人士子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他又该如何以最快速度平复惶惶民心,而不留后患?
总不能真如世家门阀所愿,重新找个地方另开工吧?
突然,李斯文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笑声爽朗,惹得侯杰殷切的注视。
“老爹说得对,要用迷信来打败迷信,侯二你还愣着干嘛,快快去请李淳风道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