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马夫见自家公子脸色不对。
小心掀开车帘,正好撞见卢景裕烧着小抄,一脸奇怪的问道:
“公子,这些小抄可是老爷重金求购而来,怎么全烧了?”
“不烧掉还能怎样?”
卢景裕满脸悲愤,却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若一会儿进场,真被兵卒搜出来,某怕是要被那吊人当场打死!”
一听这话,马车当即变了脸色,惊怒道:
“不过是场科举,何至于如此上纲上线?
难不成...是谁打算公报私仇,难道他就不知道,老爷与太上皇可是八拜之交!”
卢景裕很是无语的看了眼马夫,只当他是老糊涂了,才敢如此嚣张。
太上皇很了不起么?
他人这么厉害,怎么会丢了皇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松就是俩大儿?
更别说,他与李斯文本来就有私仇。
再加上这吊人不知撞见了什么机遇,短短几年就封了个三品县公爵。
换做旁人被抓,李斯文可能会顾忌两家交情,大事化小,但若是自己不幸被抓...
就以李斯文小心眼的德行,就算打不死自己,也会打个半死。
然后再把自己树成典型,高高挂在国子监门口以儆效尤。
可若是没了这些小抄,他又该如何面对家中族老,出门前可是放出一箩筐的豪言壮志!
但比起小命来,丢些脸面就丢些吧!
要不干脆别考了?
但只要一想起阿耶手里家法,卢景裕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老登下手没轻没重的。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只因扛不过搜身,便丢了小抄灰溜溜的跑回家,怕是要大义灭亲!
撩起车窗,看着依旧紧闭的国子监大门,卢景裕心中暗恨。
李斯文你个畜生,畜生啊!
天寒风冷的大清早,你不在被窝里搂着美娇娘享受,偏偏跑来国子监折磨他们这些可怜学子!
简直是枉为人子,堂堂曹国公,怎么生出你个王八蛋好儿子?
类似的场景在人群中悄然上演。
国子监门外,一听说李斯文会来主持搜身。
原本藏着小抄,打算各显神通的世家子弟们,纷纷敛了心思。
对于他们这些,自出生以来便是人上人的世家子弟来说,九品中正也好,科举也好,不过是个入仕的程序。
只要随便记住几句名人名言,闲来无事参加场诗会,结识些有才同门,蹭蹭名气。
其余时间只要不杀人放火,还被衙门逮了个正着,那等及冠后便可安稳入仕当官。
心无大志者就悠闲度日,趁着年轻贪玩享乐;
志向高远,满腹经纶的人才,那就靠着长辈维护,兢兢业业的做好本职工作。
只待时机一到,便扶摇直上,逐步继承家族人脉,慢慢长成参天大树,庇护族人,壮大家族。
但朝廷重开科举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便被套上了一层枷锁。
从此朝廷不再是自家一言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而是要装模作样的考上几场,朝廷再择优录取,入仕为官。
其他人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一辈子吃喝不愁。
但若是李斯文亲自监考,主持搜身的话,情况又大为不同。
只要家里有些关系的都知道——
这次科举严密性远超隋时,新规更是出自李斯文一人之手,几乎是堵死了所有舞弊的手段。
就这样一人,又怎么可能被贿赂收买,任由自己的心血被肆意糟践。
当然,这还是次要原因。
主要是这货记仇,外加心思阴沉,手段狠辣,谁也不敢率先出头,被他记恨。
要说最让他们觉得恶心的,便是李斯文自掘坟墓,挖自家墙头的荒唐行为。
鼓捣出活字印刷,就自己私下偷摸就呗,为什么要献给陛下,让那群泥腿子也配读得起书?
是,你李斯文才高八斗,学究天人,无须继承家中爵位,自己单枪匹马就博来了皇帝青睐,挣得三品勋公爵。
但你有没有想过,曹国公府的下一代该如何,下下代又该如何,总不可能代代出人杰吧?
贪恋富贵权势也就罢了,有名有姓的别管小门还是大户,谁家不贪。
但你怎么这么自私,为了你一个人的显赫,堵死了将来所有人的捷径!
长孙无忌率先看出不对,想要掐灭威胁于苗头,结果被李斯文整得半身不遂。
周至韦家、渤海封氏,还有淮安王府...
一群勇于反抗皇帝暴政的义士,结果硬生生的被李斯文搞到家破人亡。
不少女眷充入教坊司,那曼丽身段,娇柔音线...
咳咳,就以李斯文这种,不动则已,动则抄家灭门的狠角色,谁敢轻易得罪。
坊间把李斯文吹得光正伟岸,忧国忧民,敢为天下先。
殊不知,他一肚子的坏水、阴狠毒辣,全用在了他们世家门阀的身上!
打又打不过,告也告不动,明的阴的人家也比你在行,他们又该怎么办?
反抗不能,那就乖乖顺从呗,搜身就搜身!
就在一众学子们满腔悲愤,默默毁掉小抄,或是满心焦急,只待大门洞开入场之时。
辰时初刻,国子监的铜钉朱门缓缓而开。
只听门轴发出‘嘎吱’的声响,两队披甲持矛的禁军从门内大步而来。
甲胄在笼光下泛着冷芒,肃杀之气笼罩了整条街道。
王敬直身着绯色官袍,站在门内的高台上,身旁跟着两位礼部官员。
与人群中的程处弼相视点头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扩音铜喇叭传遍街道:
“诸位考生请注意!今日乡试,按籍贯分两队入场。
以长安、万年两县学子为排头,分作两队,其余新乡、周至等县学子排列其后,按序入场,不得喧哗打闹。”
洪亮话音刚落。
选调自长安、万年两县衙门的小吏捕快,便手持杀威棒涌入人群,大声叫嚷着指挥考生整齐排列。
“每次允十人入场,先验文牒,再搜身。
若有发现夹带私物、冒名顶替者,当即取消考试资格,笞刑三十,永不叙用!”